半个时辰后,听雨轩内,余尘重新沏了一壶茶。此处与先前那间密室不同,布置更为雅致,窗外竹影摇曳,室内烛火温暖。
萧煜褪去了外袍,只着一件墨色常服,坐在余尘对面,不似平日那般威严逼人。他默默看着余尘沏茶的动作,眼神复杂。
“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萧煜忽然开口,“不该约在那种地方。”
余尘摇头:“秦骞眼线遍布京城,在哪里见面都一样。”他将一盏茶推到萧煜面前,“只是没想到,他连自己府上出去的账房都不放过。”
“狗急跳墙罢了。”萧煜冷笑,“新帝登基,他这权相还能当几天,自己心里清楚。”
余尘沉默片刻,问道:“那支弩箭,可查出线索?”
萧煜从袖中取出一枚乌黑小箭,放在茶桌上:“辽东风格,军中制式。但弩机是特制的,比寻常军弩小巧,射程却更远。”
余尘拿起小箭细看,箭身乌黑,箭镞狭长,带有放血槽,确是辽东风格。这种箭矢威力极大,中者非死即残。
“秦骞与辽东将领素有往来,”余尘沉吟,“但用这种明显能追溯到他的方式杀人,未免太过愚蠢。”
萧煜唇角微勾:“所以,可能是有人故意嫁祸。朝中想扳倒秦骞的,不止我们。”
茶香袅袅中,二人一时无言。
三年前,余尘还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余家虽非权贵,也是书香门第。然而一夕之间,余家卷入科举舞弊案,满门抄斩,唯有余尘因与萧煜有旧,被他力保下来,隐姓埋名,成为萧煜的幕僚。
那是个雨夜,余尘记得清楚。他躲在破庙中,听着外面追捕的官兵脚步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是萧煜带着锦衣卫及时赶到,将他从刀下救出。
“为什么救我?”当时余尘问,眼中尽是绝望与不解。
萧煜看着他,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因为你需要活着,我需要你活着。”
简单的一句话,成了这三年来支撑余尘活下去的信念。
余尘知道,萧煜保他,不只是因为旧情,更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都想扳倒秦骞这棵盘踞朝堂数十年的大树。
只是二人的理由不同。余尘为复仇,萧煜为权力。
“蔡允说的蟠龙玉佩,你怎么看?”余尘打破沉默。
萧煜眼神微沉:“御赐之物,秦永从不离身。若他果真亲自经手暗账,那这证据很可能就藏在秦府内部。”
“秦府守备森严,如何进去搜查?”
萧煜轻轻转动手中茶盏,眸光锐利如刀:“三日后,秦骞要在府中举办茶会,庆祝新帝登基。我给咱们弄到了请柬。”
余尘手中茶壶微微一颤:“你要我同去?”
“你是京城最好的茶艺师,不是吗?”萧煜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余尘垂眸。是啊,这三年来,他不仅隐姓埋名,更以“茶师”的身份活跃于京城文人圈。谁能想到,一个泡茶的手,也曾握笔赋诗,如今更握着复仇的利刃。
“好。”余尘轻声应下。
萧煜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函,推到余尘面前:“这是秦府的地形图,我标注了几处可能藏匿账本的地方。你记在脑中,三日后,见机行事。”
余尘接过密函,展开细看。烛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柔和,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萧煜看得有些出神。
“余尘,”萧煜忽然唤他,声音比平日柔和许多,“此事若成,你大仇得报;若败...”
余尘抬眼看他,静静等待下文。
萧煜却顿了顿,转而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余尘微微一笑,如清风拂过湖面,转瞬即逝:“萧煜,三年前你救我时,我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但求无愧于心。”
萧煜眸色深沉,终是没再说什么。
夜深时分,余尘回到自己在听雨轩的客房,却无睡意。他推开窗,任夜风拂面,望着天上那弯残月,想起白日里在茶面上勾勒的远山残月之景。
蔡允在看到那幅茶画时眼神有异,现在想来,那不仅是触景生情,更像是...认出了那画面。
余尘心中一动,快步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凭着记忆将白日那幅茶画重新画了下来。远山连绵,残月如钩,山势险峻...
他凝视画纸,忽然笔尖一顿——这山势形态,不正是秦府后园那座假山的轮廓吗?当年秦府建园,特意从江南运来奇石,垒成一座“小庐山”,在京中引为奇谈。
而那残月的位置...
余尘在残月下方轻轻一点,墨迹晕开。若他没记错,那里正是秦府藏书楼“琅琊阁”的方向。
难道那暗账就藏在琅琊阁中?
余尘心跳加速,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即便知道地点,如何进入把守森严的琅琊阁仍是难题。秦府茶会,或许真是唯一的机会。
他吹熄烛火,和衣躺下,却辗转难眠。脑海中浮现出三年前的惨状——父亲被押赴刑场时坚毅的背影,母亲自尽前含泪的嘱托,小妹被发配边疆时撕心裂肺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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