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和雷霆般的呵斥惊住了,怔怔地睁着眼看他,眸子里的迷雾更重,像是无法理解这剧烈的情绪从何而来,又意味着什么。高烧很快夺走了这短暂的、近乎错觉的清醒,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长睫扫过余尘尚未撤离的唇角,留下细微的痒意。那攥着衣袖的手指,也无力地松开了,软软垂落回干草上。
余尘却僵在了原地,保持着那个俯身逼近的姿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盖过庙外震天的雨声。方才那一瞬间的触感——微咸的冷汗,蝶翼般脆弱的睫羽轻颤,皮肤下奔流的骇人体温——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唇上,进而燎原般灼遍全身,让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血液奔涌,四肢百骸却一阵发冷。
他……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竟然……吻了他?纵然只是眼睫。
庙外雨声哗然,衬得破庙里死寂一片,只有火堆不甘寂寞地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像是在窃窃私语。
后半夜,林晏的烧势一度攀得更高。
额头的温度烫得灼手,他甚至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起胡话。时而蹙紧眉头,喃喃些破碎不成调的词语,像是陷在什么极痛苦的梦魇里挣脱不出;时而又低低地咳喘,气息艰难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断绝;时而又浑身冷颤,牙齿磕碰出声响,模糊地呓语着“冷……”。
余尘将所有翻江倒海的心绪强行压下,撕下里衣相对干净的下摆,用冷水浸湿了,不断替他擦拭滚烫的额头、颈侧和手臂,试图用这最笨拙的办法带走一些热量。帕子很快变得温热,他又立刻换过冷的。
反复几次,收效甚微。
他盘膝坐在榻边,尝试着将自家门派那点中正平和、善于温养的内力,缓缓渡入林晏经脉。他的内力于疗伤一道并非顶尖,此刻却顾不得许多,只求能护住他心脉不息,吊住那缕微弱的生机。内力探入,如泥牛入海,却能感受到那体内气息的紊乱和那股盘踞不散的阴寒掌力,正在不断蚕食着他的生命力。
在那断续破碎、几乎听不真切的呓语里,余尘屏息捕捉到几个模糊的字眼。
“娘……别怕……”带着孩童般的呜咽。
“冷……好黑……”声音里是纯粹的惊惧。
还有一声极低极弱的,气音般消散在雨声里,带着被遗弃的委屈:“……别丢下我……”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进余尘的心尖,又冷又疼。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晏,剥去了所有冷硬淡漠的外壳,褪去了所有机锋与警惕,露出内里最深处不为人知的惶恐与孤独。那个平日里言辞锋利、行事果决、甚至偶尔显得不近人情的林晏,此刻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他守着,一夜不敢合眼。一遍遍换下变得温热的帕子,一遍遍不厌其烦地、低声地在他耳边回应,尽管知道对方可能根本听不见:“在,我在。不会丢下你。”
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像是在对昏迷不醒的人许诺,又像是在对这凄风苦雨的黑夜起誓,更像是对自己慌乱无措的内心进行徒劳的安抚。
天快亮时,持续了一整夜的暴雨终于渐歇,只剩下檐角断断续续滴答的水声,敲在石阶上,一声声,空旷而寂寥。林晏的体温也奇迹般地退下去一些,呼吸虽仍微弱,却不再那般滚烫急促,变得稍稍平稳绵长,似是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余尘几乎虚脱,后背早已被冷汗和潮气浸透。他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收拾了身旁狼藉的湿帕和水碗,又给火堆添足了能支撑一段时间的柴火,确保庙内温度不会骤然降低,才拖着沉重的步子,靠着斑驳掉粉的墙壁坐下,想喘一口气,缓一缓几乎炸裂的头痛。
然而连日亡命奔波的疲惫、一夜高度紧张的心力交瘁,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点清明。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不过片刻,意识便不受控制地滑入一片昏暗的混沌之中。
他是被一种极其细微的、衣料摩擦干草的窸窣声惊醒的。
常年行走江湖、时刻警惕危险养成的本能让他倏地睁开眼,第一时间锐利地望向干草铺的方向。心脏在醒来的瞬间便高高悬起,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天光已大亮,苍白地透过破败的窗棂和门缝照射进来,在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朦胧的光柱,无数微尘在光里浮沉跳跃。
林晏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正用手肘撑着身体,慢慢地、试图靠自己坐起身来。动作明显还有些迟缓无力,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软,每动一下似乎都要耗费极大的气力。脸色是失血后的苍白,唇上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但那双总是过于冷静清冽的眸子已经睁开,虽然带着倦意,却已恢复了惯有的明澈,正一眨不眨地看过来。
四目骤然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刹那间,昨夜所有混乱不堪的画面——炙热紊乱的呼吸,无意识依赖的低语,那个落在他眼睫上失控滚烫的亲吻,自己那句色厉内荏、漏洞百出的凶狠呵斥——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冲击力,轰然倒灌回余尘的脑海!每一个细节都放大到极致,灼烧着他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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