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孙平那只紧握成拳、压在胸腹下方的手上。那只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因缺血和用力呈现出一种僵硬的惨白,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去守护着掌心里的东西。
一丝异样的直觉攫住了余尘。他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轻柔地、一点点地尝试撬开孙平冰冷僵硬的手指。这过程缓慢而艰难,指关节如同生锈的铁锁。终于,当余尘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微小的、被揉得极皱的硬物边缘时,他心头一跳。他更加小心地动作,终于,从那紧握的、几乎痉挛的掌心中,取出了那团东西。
那是一小片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纸角。它极其残破,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某张纸上硬生生撕扯下来的一小块。纸片本身似乎被某种污浊的液体浸透过,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混杂着土黄与深褐的肮脏色泽,几乎掩盖了纸张原本的颜色。在这片污浊的中心,却透出一点模糊的墨迹,以及一个更为刺目的印记!
那印记不大,形状奇特,线条扭曲盘绕,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邪异感。它像是一只被强行压扁的、形态狰狞的毒虫——或许是蜈蚣,或许是某种不知名的多足怪虫。印记本身是暗红色的,在污渍的衬托下,这红色显得格外粘稠、污浊,透着一股不祥的血腥气。它不像普通的印泥所盖,那暗红的色泽,仿佛凝固的、渗入纸纤维深处的陈旧血污。
余尘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片纸角和那个诡异的印记。梦魂散的阴影尚未散去,这突兀出现的、带着血腥邪气的印记,如同黑暗深处睁开的一只恶毒眼睛,瞬间将眼前的谜团染上了更加浓重的、非人力的色彩。
脚步声急促传来,老医官郑老在仆从阿武的半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提着沉重的药箱,脸上带着被紧急召唤的凝重。他拨开人群,蹲到孙平身边,也顾不上仪态,立刻开始诊脉、翻看眼皮、查看口舌。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只有郑老检查时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远处传来的隐约虫鸣。郑老的眉头越锁越紧,脸上的皱纹沟壑更深了,搭在孙平腕上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反复查看,甚至凑近嗅了嗅孙平口鼻的气息,最终颓然地收回了手,沉重地摇了摇头,花白的胡须也跟着微微颤动。
“脉象……沉微欲绝,如游丝悬于深渊,”郑老的声音带着行医多年的疲惫和一丝罕见的茫然,“气息奄奄,面色青灰如蒙死尘……老夫行医数十载,此等离奇怪症,前所未见!既非寻常厥逆,亦非中风、痰迷……倒像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一个更贴切的词,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像是……魂魄离体,生机被无形之物抽剥殆尽!恕老夫……束手无策。”
“魂魄离体……”周围尚未完全散尽、远远观望的学子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褪尽。
郑老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每一个尚存希望的人心头。束手无策!这四个字宣判了孙平此刻的处境。仆役们小心翼翼地将孙平抬起,安置在临时找来的门板上,迅速而平稳地朝着医馆的方向移动。郑老提着药箱,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背影显得异常佝偻沉重。
人群终于彻底散开,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脚印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藏书楼巨大的阴影吞噬了小径,将余尘和林晏笼罩其中。月光惨淡,勾勒出两人沉默而紧绷的侧影。
余尘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那片污渍斑斑、揉得不成样子的纸角,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在朦胧月光下,那暗红色的诡异虫形印记像一团凝固的污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认得吗?”余尘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沉默,目光却紧紧锁在林晏的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这印记。”
林晏没有立刻回答。他上前半步,微微低下头,目光如炬,极其专注地审视着余尘掌心的纸片。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要将那印记的每一个扭曲的线条都刻入脑海。月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他看了很久,久到余尘几乎以为他陷入了某种回忆的漩涡。
终于,林晏缓缓摇了摇头,动作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慎重。“从未见过。”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无论胎记、家徽、还是江湖门派的标记,都无此等……邪异之物。”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凌空,虚虚点向那暗红色的印记,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粘稠的色泽,“但这颜色……不对劲。”
余尘的心提了起来:“颜色?”
“嗯。”林晏的眉头拧紧,眼神里透出罕见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寻常朱砂,色泽鲜亮,日久则显暗沉,却不会这般……污浊、厚重,透着股……腥气。”他再次凑近,鼻翼几不可察地微微翕动了一下,随即迅速移开,仿佛那印记散发出的无形气息都带着污染,“这更像是……朱砂里,混了东西。”
“混了什么?”余尘追问,声音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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