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从容不迫地从他视线前方走过,走向东廊澄怀轩的方向。姿态闲雅,步履轻快,仿佛刚才那场决定命运的考校,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寻常的笔墨游戏。
林晏。
叶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将头转向另一侧,视线死死钉在对面廊柱上一道细微的裂痕上,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必须离开这里!至少,不能和林晏同处一室!
念头一起,叶沉立刻站起身。动作有些急,牵扯到左手的伤口,传来一阵锐痛,他闷哼一声,眉头紧蹙。他低着头,避开人群聚集的方向,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与澄怀轩相反的西侧游廊走去。那里通向书院深处,人迹较少,正好可以让他暂时躲避。
西廊幽深曲折,两侧高大的古木枝叶交叠,即使在白天,光线也显得有些昏暗。廊外是一小片修竹,细雨洗过的竹叶青翠欲滴,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和竹叶的清新气息,稍稍缓解了叶沉紧绷的神经。他走到廊柱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柱子,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左手的伤口在隐隐跳动,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和这具身体的脆弱。
然而,他仅仅放松了片刻。
一阵极其细微、几乎被竹叶沙沙声掩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他所在的西廊而来!那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独特的、不疾不徐的节奏感。
叶沉的心猛地一沉!他倏然睁开眼,身体瞬间绷紧如铁石!这种脚步声…他刚刚才听过!
几乎是同时,那月白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西廊的入口处。林晏手里端着一个青瓷茶盏,似乎只是随意漫步至此。当他看到阴影里靠柱而立的叶沉时,脚步微微一顿,俊朗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意外偶遇”的讶然。
“咦?是你?”林晏的声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叶沉那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手上,“怎么没去澄怀轩用些茶点?手上的伤…还疼得厉害?”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朝叶沉的方向走近了两步。廊下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清澈见底,盛满了毫不作伪的关切。然而,就是这份看似真诚的关切,在叶沉眼中,却比最锋利的刀剑更令人毛骨悚然!
毒蛇!披着人皮的毒蛇!前世那冰冷的一瞥,断头台的寒光,与眼前这张温润含笑的脸庞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割裂感和恐怖感!
“无…无妨。”叶沉几乎是挤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廊柱,试图拉开距离。低垂的眼睑下,是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和极力压制的杀意。
林晏似乎并未察觉叶沉的极度抗拒,或者说,他察觉了,却并不在意。他停在叶沉身前几步远的地方,目光从叶沉包扎的手,缓缓移到他低垂的、毫无血色的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方才在石阶上,见你应对突变,身手倒是颇为利落。”林晏的语气依旧温和,像是在闲话家常,“寻常农家子弟,能有如此急智和反应的,倒是不多见。”他轻轻啜了一口杯中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唇角的笑意,却让那双墨玉般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试探!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叶沉脑中炸响!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内里的单衣。他猛地抬起头,撞进林晏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在细细审视着他这具“叶沉”的躯壳,要剥开皮肉,看到里面那个属于“余尘”的、充满仇恨与秘密的灵魂!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前世无数应对盘问、伪装身份的经验在生死关头被瞬间激活!
“幼时…体弱多病。”叶沉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异常艰涩,语速却很慢,努力模仿着原主记忆中那略带吴地口音的腔调,“家父…曾为镖师,粗通拳脚。为强身健体,教过小子…些粗浅把式。”他艰难地陈述着,目光却不敢与林晏对视,只是死死盯着对方月白色衣袍的下摆,“登阶时…情急之下,胡乱挣扎罢了…让…让师兄见笑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
他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符合“叶沉”这个身份的解释!不能完美,但必须合理!农家的体弱少年,跟过当过镖师的父亲学点粗浅功夫保命,这是唯一能搪塞过去的理由!
林晏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温和的笑意似乎并未改变。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青瓷杯壁,目光在叶沉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上停留了片刻。少年周身散发的那种近乎绝望的疏离和戒备,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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