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林晏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仿佛只是接受了一个寻常的解释。他微微向前倾身,距离近了一步,那股冷冽的松香气息更加清晰地萦绕过来。
叶沉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额前的湿发!他想后退,却已无路可退!廊柱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只是…”林晏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耳语的磁性,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锁定了叶尘那双极力躲闪的眼睛,“方才文试,我见你落笔如飞,文思泉涌。那篇《论君子不器》,立意高远,鞭辟入里,非饱读诗书、深谙世情者不能为。尤其是那句‘器之为物,利刃也,亦可为凶;权柄也,亦能噬心’,发人深省…叶师弟,你这份才情见识,可不像只跟镖师父亲学过粗浅把式的农家少年能有的。”
轰——!
叶沉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在刹那间冻结成冰!他怎么会看到自己的卷子?!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那几句带着前世愤懑、暗讽权柄的话语…竟然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了!
致命的破绽!就在他极力掩饰武力来源的时候,却在最不该显露才学的地方,暴露了更大的、更无法解释的疑点!一个农家少年,怎么可能写出如此洞悉世情、锋芒暗藏的文章?!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抬起头,第一次毫无遮挡地、直直地撞进林晏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那里面,温和的笑意似乎已经褪去,只剩下纯粹的、如同寒潭般深邃的探究,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那张写满惊骇和绝望的、苍白如纸的脸!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竹叶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学子谈笑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只有林晏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和他身上那无处不在的、带着压迫感的冷冽松香,将叶沉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怎么办?!
是矢口否认?那无异于掩耳盗铃!是继续编造谎言?在如此犀利的目光下,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可笑!难道…身份暴露就在此刻?!
就在叶沉脑中一片混乱,几乎要绝望地放弃抵抗时——
“铛——!铛——!铛——!”
悠远浑厚的钟声,骤然从书院中心的高阁上传来,如同洪钟大吕,瞬间打破了西廊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钟声连绵,震荡着雨后的空气,也惊醒了廊下所有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人。
放榜的时辰到了!
这突如其来的钟声,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给了叶沉一丝喘息之机!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与林晏那令人窒息的距离,急促地喘息着。
林晏似乎也被钟声打断了思绪。他眼中的探究之色微微一敛,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温润,仿佛刚才那锐利的审视只是一瞬间的错觉。他看了一眼叶沉惨白如纸、惊魂未定的脸,又抬眼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放榜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听不出情绪。目光最后在叶沉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明,带着一丝叶沉无法解读的深意。随即,他不再多言,端着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转身,步履从容地朝着明伦堂的方向走去。月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游廊尽头。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终于消散。
叶沉背靠着冰冷的廊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里衣。左手包扎下的伤口因为刚才极度的紧张和肌肉紧绷,传来一阵阵钻心的抽痛,但这痛楚远不及他心头的惊悸。
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抚上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位置,指尖冰凉。望向林晏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以及更深沉、更冰冷的忌惮。
这个人…太可怕了。敏锐得可怕,深沉得可怕。自己在他面前,如同赤身行走于冰天雪地,似乎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明伦堂方向传来学子们逐渐汇聚的喧哗声。钟声余韵还在空中回荡。
叶沉用力抹了一把脸,拭去额角的冷汗。他深吸了几口带着竹叶清香的潮湿空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和依旧颤抖的手指。
必须去!必须去看榜!无论结果如何,无论那个叫林晏的人会带来怎样的危险,临渊阁,是他此刻唯一能选择的、也是必须抓住的立足之地。
他拖着依旧有些发软的双腿,强迫自己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喧闹传来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前方等待他的,是未知的录取结果,更是……一个刚刚对他起了疑心的、前世今生最大的仇敌。
临渊阁的日子,从这一刻起,注定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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