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车骑将军府的西跨院,与其说是客房,不如说是座精致的囚笼。
院墙高耸,青砖森冷。院门日夜有甲士值守,沉默如铁。院内陈设倒也雅致,几丛耐寒的翠竹,一张石桌,几把藤椅。诸葛亮被安置在正房,身上的绳索早已除去,行动无碍,只是那扇院门,却如同无形的天堑,将他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他坐在窗边,面前摊着几卷书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是邺城冬日的天空,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被强行掳来的屈辱感,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自尊。孙逊那张年轻却威严、如同刀凿斧刻般的脸,还有那番直斥他“怯懦”、“帮凶”的诛心之言,更是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试图用静坐、用抚琴来平复心绪,指尖拨动琴弦,流淌出的却是杂乱的音符,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境。他自诩智计无双,能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如今却连这方寸小院都走不出去!这种无力感,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他煎熬。
“夫君…”黄月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走进来,看着丈夫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日渐消瘦的侧脸,心疼不已。她放下粥碗,轻声道:“我今日又去了趟格物院…”
诸葛亮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这几日,黄月英并未如他一般枯坐院中。她每日都外出,有时去官学旁听,有时去格物院观摩,甚至去了城外的屯田点!每次回来,眼中都带着一种诸葛亮从未见过的、混合着震惊、困惑和…难以抑制的兴奋的光芒!
“那格物院…如何?”诸葛亮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忘不了妻子第一次从格物院回来时那失魂落魄又两眼放光的样子。
“匪夷所思!真正是匪夷所思!”黄月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夫君!你可知那凌振在做什么?他在试制一种能连发十矢的强弩!用的是精钢打造的机簧,比牛筋强劲十倍!还有皇甫端,他竟在用辽东的矮脚马与西域的高头大马杂交,想培育出既耐寒又高大的新马种!更别说那些水车、风磨、还有…还有凌振称之为‘蒸汽’的东西!用火烧水,水汽之力竟能推动巨大的石磨日夜不休!这…这简直是夺天地造化之功!”
她越说越激动,脸颊泛起兴奋的红晕,眼中燃烧着纯粹的、对未知领域探索的渴望:“还有那萧玉娘!她今日在格物院算学阁,讲解一种叫做‘统筹法’的记账之术!将粮秣调运、匠作工时、物料损耗统合计算,效率倍增!夫君,这绝非空谈玄理!这是实实在在的经世致用之学!是能活万民、强军旅的根基啊!” 她紧紧抓住诸葛亮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若…若我的木牛流马,能在那样的地方改进…能配上精钢机簧…能…”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诸葛亮已然明白。妻子的眼中,那被世俗礼法压抑了太久的才华之火,正在这名为“格物院”的地方,被彻底点燃!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近乎狂热的光芒!
诸葛亮的心,被妻子话语中描绘的景象狠狠撞击着。连发强弩?杂交马种?水汽之力?统筹算学?这些名词所代表的,是与他所学截然不同的、一种更为务实、更为强悍的力量!它不靠清谈,不靠权谋,而是靠精确的计算、大胆的尝试和…对物质世界规则的掌控!这孙逊…他究竟在打造一个怎样的怪物?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半旧青布棉袍、面容平凡、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捧着厚厚几大摞卷宗的书吏。
“诸葛先生,夫人。”中年文士微微拱手,语气平淡无波,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下朱武,忝为主公帐下参赞军机。奉主公之命,送来冀州三郡及青州新附北海郡近三年的赋税、田亩、户籍、漕运诸项卷宗,请先生过目。”他挥了挥手,书吏将沉重的卷宗堆放在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几乎将桌面占满。
诸葛亮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卷宗,眉头紧锁:“朱先生这是何意?亮乃山野闲人,不通庶务,更无权翻阅此等机要!”
朱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主公言道:先生自诩洞悉天下,当知民生疾苦乃社稷根本。纸上谈兵,终是虚妄。此间卷宗,字字皆血泪,句句系存亡。先生若有心,不妨看看这河北四州,在‘止戈兴仁’之下,究竟是何模样。若无心…”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诸葛亮,“便当是消磨时日吧。”说完,竟不再多言,带着书吏转身离去。
院门再次合拢,留下满桌的卷宗和心思各异的夫妻二人。
黄月英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又看看丈夫紧锁的眉头,轻声道:“夫君…要不…看看?权当…了解此地情形?”
诸葛亮沉默良久。屈辱感依旧强烈,但妻子眼中那狂热的光芒,朱武那平淡话语中隐含的激将,还有…他自己内心深处那被孙逊诘问所撕开的缝隙,都在驱使着他。他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伸出手,拿起最上面一卷标注着“冀州·魏郡·田亩清丈录”的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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