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平和、苍老,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疲惫与智慧的声音,如同穿越了亿万光年的星光,在这片微缩的宇宙大厅中缓缓流淌,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奇异的重量,敲击在太平的心湖之上,荡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欢迎……或者说,终于等到你了……‘钥匙’的持有者……”
太平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肌肉下意识地绷紧,尽管那声音听起来毫无恶意,但一路以来的经历让他早已将警惕刻入了骨髓。
他死死盯着那块巨大的、仿佛蕴含着整个星空的黑色水晶——“基石”,混沌初火在体内悄然流转,星辰钥匙在掌心微微发烫,与这方空间产生着强烈而复杂的共鸣。
“我是‘基石’,这座大厅的守护者,也是‘星辰之矛’以及我们所守护的这支‘遗民’最后的……记录与仲裁者。”
“遗民?”太平捕捉到了这个词,沙哑地开口,声音在这空旷寂静的大厅中显得异常清晰,“你们……不是寂渊星民?”
“寂渊……”基石的声音似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叹息般的波澜,“那是我们……遥远的、早已逝去的名字之一。当母星陷落,文明的火种四散飘零,我们便不再是过去的我们了。我们,是‘星痕遗民’,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的……幸存者。”
它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无数岁月的尘埃与牺牲。
“不必紧张。”基石继续道,似乎能感知到太平那外松内紧的极致戒备,“寒霜的存在是为了确保秩序,而非伤害。我们……并非你的敌人。”
一旁阴影中,那位代号“寒霜”的副官依旧静立如冰凋,银白的眼眸毫无波澜,仿佛基石谈论的并非自己。
但太平能感觉到,一旦自己有任何被判定为“威胁”的举动,那冰冷的美丽之下将会爆发出何等恐怖的毁灭性能量。
“我们,和你一样,都是‘终焉’面前的……挣扎求生者。”基石的声音将太平的注意力拉回,“只是,我们选择的道路……或许有所不同。”
“道路?”太平的眉头紧蹙,心中的疑惑与警惕交织,“什么道路?你们知道‘终焉之影’?你们在躲避它?还是……”
“躲避?”基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或许是苦涩的意味?“不,孩子。‘终焉’并非可以躲避的灾难。它是宇宙的熵,是万物的凋零,是注定到来的、冰冷的结局。它的‘影’,不过是其存在本身的自然显化,如同恒星散发光热。”
这个认知,与太平在寂灭王庭感受到的、那充满恶意与贪婪的冰冷意志截然不同,让他感到一阵错愕。
“那暗影商会呢?他们崇拜终焉,引导腐化,毁灭文明!这难道也是‘自然显化’?”太平的声音不由得带上了一丝质问。
“暗影商会……”基石的声音沉静下来,仿佛在审视一个令人厌恶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他们是一群可悲的、误入歧途的疯子。他们目睹了‘终焉’的不可抗拒,却将其扭曲解读为某种至高无上的‘神性’或‘进化’,并狂热地试图加速这一进程,以此换取虚妄的永恒或在新时代的‘特权’。他们是依附在宇宙伤口上的蛆虫,是清道夫,但并非‘终焉’本身。”
“而我们,‘星痕遗民’,”基石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却蕴含着一种冷硬的决心,“我们选择了另一条路——‘观察’,‘记录’,以及……‘保存’。”
随着它的话语,周围那些缓慢旋转的星辰投影开始发生变化。
它们不再仅仅是美丽的背景,而是显现出无数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细节——一些投影中,星辰正在黯淡、碎裂;一些投影中,繁华的城市正在被诡异的暗紫色雾气吞噬;一些投影中,强大的舰队正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惨烈交战,最终化为冰冷的残骸……
“我们无法阻止‘终焉’,”基石的声音如同为这些毁灭的画卷做着注脚,“它的到来是宇宙法则的一部分。但我们可以在它彻底吞噬一切之前,尽可能地观察各个文明应对它的过程,记录下它们所有的知识、文化、科技、乃至最后的挣扎与呐喊。然后,将这些珍贵的‘信息’,如同提取濒危物种的基因样本一般,保存下来。”
“这座‘沉默见证者’大厅,便是最大的信息库之一。而‘星辰之矛’,以及散布在宇宙各处的其他方舟,便是我们的观察站、记录仪和……移动档案馆。”
太平的目光扫过那些不断生灭的文明投影,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寒意。
所以,这支所谓的“星痕遗民”,他们并非抗争者,而是……宇宙的殡葬师和档案管理员?
他们在冷眼旁观无数世界的毁灭,只为了收集所谓的“信息”?
“保存下来……然后呢?”太平的声音不由得带上了一丝讥讽,“等待终焉最终降临,然后和这些信息一起湮灭?或者,像暗影商会一样,期待着某个所谓的‘新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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