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林曦吃得心不在焉,味同嚼蜡。沈今辞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沉默,但他没有追问,只是偶尔会用公筷给她夹一些她爱吃的菜,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一些轻松无害的日常。
他的体贴和分寸感此刻却让林曦更加煎熬。他越好,越温柔,那个隐藏的暗门就显得越诡异,越让她不知所措。
——
深夜,林曦陷入了光怪陆离的噩梦。
梦里,母亲在冰冷的雨夜里一遍遍呼唤着父亲的名字,声音绝望而凄凉。下一秒,场景切换,她站在那扇暗门前,门缓缓打开,里面没有答案,只有无尽旋转的、蓝色的玻璃星星和漂浮的深蓝色药盒,它们像漩涡一样要将她吸进去…紧接着,周倩疯狂扭曲的脸和父亲冷漠的背影交替出现…
“不要…妈…爸…”她在梦中痛苦地呓语,挣扎,却仿佛被梦魇扼住了喉咙,无法醒来。
就在她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一股令人安心的、清冽的雪松气息缓缓包围了她。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动作轻柔而带着抚慰的力量。另一个沉稳的力量隔着被子,有节奏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没事了…林曦…只是梦…我在这里…”
低沉温和的嗓音穿透层层梦魇,像灯塔的光,指引着她脱离黑暗的旋涡。
林曦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黑暗中,她看到沈今辞坐在她的床边,朦胧的月光勾勒出他担忧的轮廓。他的手还停留在她的额头上,掌心温热干燥。
他没有开灯,没有多问,只是在她惊醒后,极其自然地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痕,然后将温水杯递到她的唇边。
“喝点水。”他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令人安心。
林曦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温水,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睡衣的袖口,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刚才的噩梦带来的惊悸还在四肢百骸流窜,但他的存在,他的气息,他的温度,有效地驱散了那些恐惧。
他没有问她梦到了什么,也没有离开,只是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袖子,重新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像前一晚那样,安静地陪着她。
“睡吧,我等你睡着再走。”他低声说。
巨大的安全感笼罩下来。林曦看着他沉默而可靠的背影,鼻子一酸,眼眶再次湿润。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或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感动和依赖。
在这个男人身边,她总是能感受到一种近乎绝对的安心。即使她刚刚发现了可能颠覆对他认知的秘密,即使她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他的守护却依旧沉默而坚定。
她缓缓闭上眼,抓着他袖口的手却没有松开。在一片混乱和迷雾中,他似乎是她唯一能确定的、温暖的坐标。
——
第二天,林曦的精神依旧不太好,但情绪平稳了许多。沈今辞似乎更忙了,接了几个电话后,叮嘱她好好休息,便去了公司。
林曦不想一个人待在充满谜团的公寓里,她决定再次回老房子,彻底整理母亲的遗物,给自己找点事做,也或许…是想在与父亲有关的痛苦之外,寻找一些关于母亲的、温暖的回忆。
在整理母亲床头柜最底层时,她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漆皮斑驳的旧木盒。她试了几把钥匙,最后用一把小巧的、母亲留下的古董钥匙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珠宝,只有几件简单的首饰,和一本文革时期风格的红色塑料封皮日记本。
林曦的心微微颤抖着,翻开了日记。里面是母亲年轻时清秀的笔迹,记录着她的少女心事、大学见闻、对未来的憧憬…以及,与一个男人的相识、相知、相爱。
那个男人,从日记里的描述来看,热情、有才华、但却有些好高骛远且性格急躁。他们曾有过一段炽热的感情,但最终因为性格不合和现实压力而痛苦分手。母亲在日记里写道,那段感情让她成长,也让她心碎,但她并不后悔。
之后,日记里出现了父亲林国栋的追求。起初母亲是犹豫的,觉得父亲过于务实甚至有些功利,并非她理想的类型。但父亲当时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和诚意,最终打动了她。她写道,选择父亲,是希望开始一段安稳踏实的生活。
林曦一页页翻看着,透过母亲的文字,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更立体、更复杂的父亲——一个并非天生冷漠,也曾努力追求过幸福的男人。但这并不能洗白他后来的背叛。日记在婚后几年就停止了,最后的文字充满了对新生儿林曦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待。
所以,母亲在父亲之前,确实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但对方与沈家无关。父亲后来的变心与背叛,根源在于他自身的选择和性格缺陷,与任何外部势力或母亲的过去无关。
这个发现,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地。它没有减轻父亲过错的分量,却让林曦心中的一个结解开了——她与父亲的矛盾,是独立且纯粹的,源于他个人的失信与辜负,并不牵扯更复杂的家族恩怨或第三方势力。这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释然。
然而,另一个结却系得更紧了:母亲的过往与沈家无关,那沈今辞呢?他那些超乎寻常的关注和守护,究竟源于何处?那个暗门之后,藏的到底是什么?
她捏着母亲的日记本,目光再次投向公寓的方向。那里的谜团,并未随着母亲过往的清晰而消散,反而因为排除了其他可能性,而更加聚焦于沈今辞本人身上。
真相,似乎分成了两条并行的线:一条关于她与父亲的过去,已然清晰却依旧伤痛;另一条关于她与沈今辞的现在,迷雾重重,却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沉的、她尚未读懂的情感。
而她,正站在两条线的交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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