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向谷雨之前小心翼翼搬出来的装着占城稻谷和木棉种子的布袋:“这些,我们山里也需要。还有织布的技术,防治作物病害的法子。”
他的目光重新锁定小满,带着一种强势的不容置疑也不容拒绝的意味,仿佛一头锁定猎物的头狼:“我用黑石峒往后所有的山货,药材,换你们的这些粮种,布匹,盐铁,还有……种植,照料这些作物的技术和经验。价钱,就按以往我们交易的市场价,我不占你便宜,你也别想压我的价。公平交易,各取所需。沈掌柜,”
他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这笔买卖,你做,还是不做?”
院子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风吹过老龙眼树叶的沙沙声。
所有人都彻底明白了郎岩的意图。
他不是来施舍怜悯和同情的,他是来谈生意的,一场对黑石峒未来至关重要的生意。
他用一个庆丰堂无法拒绝的天价诱惑作为铺垫,反手却将一个更稳定,更具发展潜力,且能从根本上改善部落生存状态的交易机会,递到了沈家面前。
他维护了小满和沈家货栈的尊严与生计,更维护了黑石峒长远的核心利益。
他给了小满一个绝对无法拒绝的理由——这不是人情债,这是赤裸裸的,互利互惠的交易。
沈家货栈迫切需要黑石峒稳定且优质的货源来对抗庆丰堂的残酷封锁,而黑石峒,迫切需要沈家带来的,这些能改变部落命运的新作物和先进农耕技术。
小满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看似冷漠实则深谋远虑的眼眸,看着他紧抿的不带一丝多余情感的唇线,看着他摊开的手掌中那几粒沾着泥土,却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番薯块茎。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瞬间冲垮了她心中的堤防。
有绝处逢生的巨大庆幸和狂喜,有对他这番精心设计,一石二鸟之策的由衷叹服和敬佩,更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让她喉头哽咽,鼻尖发酸的巨大酸楚和……失落。
他明明可以借此机会要求更多,或者至少,流露出一点点属于“郎岩”而非“少峒主”的痕迹。
但他没有,他将自己所有的帮助和回护,都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这冷硬的不掺杂任何私情的“交易”外壳之下,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她所有可以拒绝可以愧疚可以不安的可能。
也……划清了他们之间那本就模糊不清的界限。
“沈掌柜?”郎岩见她久未回应,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声称呼,再次清晰地回荡在空气中,带着公事公办的催促。
小满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间翻涌的酸涩和眼底莫名升起的热意,强迫自己挺直脊梁,用同样冷静的甚至带着几分属于商人的精明和谨慎的口吻回应:“郎岩少峒主,这笔买卖,听着倒是不亏。沈家货栈,接了。”
她略微停顿,像是在仔细权衡利弊,然后才继续道:“您提供的山货药材,我们按以往市价,优质优价,绝不拖欠。您需要的粮种、布匹、盐铁,以及相关的种植纺织技术,只要沈家有的,必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具体的交换比例,交货时间,运输方式等细则,我们迟些日子可以稍后坐下来,详细商议。”
她的声音平稳,条理清晰,仿佛真的只是在评估一桩普通的商业合作。
“好。”郎岩干脆利落地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达成了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交易。
他收回手,将那些番薯块茎仔细地放回皮囊,动作流畅而利落,不带一丝留恋。“第一批货,主要是药材和部分兽皮,三日后送到。在此之前,我需要先仔细看看你们的粮种成色和布匹样品。”
“可以。”小满应下,转头对谷雨吩咐,声音依旧平稳,“谷雨,去把库里品相最好的占城稻谷,还有新到的那批细棉布样品,都取来给少峒主过目。”
谷雨应声而去,脚步比平时轻快了许多,看向郎岩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感激和敬佩。
陈茂才直到此刻,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带着泪光的笑容,他朝着郎岩深深作了一揖:“少峒主!高义!陈某代潭垌乡众多亲,谢过少峒主!这可真是……真是救命的及时雨啊!”
陈伯默默地将旱烟锅在鞋底磕了磕,重新填上烟丝,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缭绕的青色烟雾中,他眯着眼,看着郎岩挺拔如山岳的背影,又看了看小满那强作镇定却掩不住眼角一丝微红的侧脸,在心中暗叹:
这小子……心思深,用情也深。只是这条路,太难走了。
郎岩接过谷雨匆匆取来的样品,托在掌心,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稻谷的饱满程度,又用手指捻了捻棉布的经纬和厚度,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尚可。”
他没有一句多余的夸赞,确认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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