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滩腥红的虾酱还在缓慢地、粘稠地混合着水渍流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
老周头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雷火劈中又被雨水浇透的泥塑,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地上那滩湿漉漉的污秽,又缓缓抬起,转向悬空层下萧翊的方向,那目光里翻涌着怨毒、恐惧,还有一种濒临绝境的疯狂。
当他眼角余光扫过萧翊与小满之间那无声的眼神交流时,那份疯狂中更添了几分被愚弄的暴怒——原来这京城来的小子,早就认得这丫头!他刚才那副看热闹的样子,根本就是在演戏!
小满娘的手抖得更加厉害。小满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老周头描绘的金光大道和那唾手可得的“大把铜钱”在眼前轰然崩塌,碎片之下露出的,是深不见底、布满荆棘的陷阱!
那“蜜渍丹枝”的旧事如同一个巨大的、流着污血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这破败漏雨的竹楼,也笼罩了她刚刚燃起的所有希望。
萧翊那声熟稔的“泼辣丫头”和此刻无声的警告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推力!
“娘......我们走!”小满的声音带着颤,却异常坚决。她不再看老周头一眼,用力搀扶起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住的娘亲,转身就要奔向那吱嘎作响、湿滑的竹梯。
“等等!”老周头嘶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响起,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狠戾,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瘆人。
小满母女脚步一僵,惊恐地回头。
只见老周头佝偻着背,靠在同样湿漉漉的木柜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睛却死死盯着小满,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最后的不甘和一丝被萧翊“截胡”的怨毒。
他猛地伸手,从怀里哆嗦着掏出一个东西——不是银子,而是一块边缘磨得光滑、约莫两指宽的竹片。竹片颜色发黄,上面刻着的模糊字迹似乎也沾染了湿气。
“糖方…简易的…姜糖和凉茶糖的方子…” 老周头的声音断断续续,气息急促,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目光却挑衅般地扫过悬空层下的萧翊,“拿去!算......算老头子对不住......你们母女......两条路......” 他喘息着,眼神扫过地上那滩湿漉漉的腥红,“要么......拿着它......自己琢磨......要么......扔了它......干干净净......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接住这雨后‘第一桶金’!三百文路引钱,就在这竹片上刻着呢!”
他手臂颤抖着,带着一股破罐破摔的狠劲,用力将那块湿冷的竹片朝小满的方向扔了过来。竹片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啪嗒”一声,落在小满脚前几步远、同样湿漉漉的竹地板上,翻滚了几下,停在那滩流淌的、混合着水渍的虾酱污迹边缘,竹片边缘瞬间沾上了一抹浓稠的暗红。那抹暗红,像一只冰冷嘲讽的眼睛,死死盯着小满空空如也的竹筐。
竹楼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老周头粗重的喘息声、远处河湾沉闷的水流奔涌声,以及屋顶漏下的水滴,持续地、单调地敲打着屋内某处积水的容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小满低头,看着地上那块沾着湿泥和腥红酱渍、躺在污迹边缘的竹片。那上面刻着的,是通往一种“可能”的路径,也可能是招致灾祸的符咒。
萧翊无声的警告和老周头最后那句“三百文路引钱,就在这竹片上刻着呢!”,像两股冰冷湿滑的藤蔓在她心头缠绕,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谷雨殷切的眼神、油纸包里那几十枚孤零零的铜钱、最爱她的二姐……巨大的经济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将她推向那滩腥红的污迹。
悬空层下,萧翊也看着那块湿漉漉、沾着污迹的竹片,娃娃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抱着手臂,微微歪着头,清澈的目光越过那滩刺目的腥红和水渍,再次与小满惊疑不定、挣扎痛苦的目光对上。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眼神里传递的意思清晰无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泼辣丫头,别犯傻!这沾血的湿木头,捡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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