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带来的赋税减免和俚人援军的消息,如同闷热窒息中吹来的一丝凉风,让沈家小院紧绷的神经稍稍松缓。然而,这丝凉风转瞬即逝,被更猛烈的疫火取代。
小满和小满娘立刻行动起来,将阿岩留下的草药仔细分拣、配伍。驱秽防虫的艾叶、石菖蒲捆成小束;退热解表的柴胡、青蒿、金银花按份包好;止泻固肠的地榆、马齿苋也单独分装。药草本就不多,每一份都显得格外珍贵。
“娘,我去给村东王阿婆家送去,听阿远哥说,她家最重!”小满拿起几包退热止泻的药,语气坚决。
“小心些,戴上这个!”小满娘将一块用草药汁浸透的粗布面巾递给女儿,自己也拿起几束驱秽草,“我去李二叔家,他咳嗽得厉害,家里还有孩子。”
母女俩的身影匆匆消失在晨雾未散的村道上,留下惊蛰在家照看女女、谷雨和陈伯,并随时准备应对其他求药的乡邻。
疫情蔓延的速度远超想象。短短两日,潭垌乡已有十几户人家出现症状。发热、寒战(打摆子)、剧烈的头痛、上吐下泻,甚至有人开始便血。
恐慌像瘟疫本身一样迅速扩散。往日里鸡犬相闻的村落,此刻门户紧闭,路上行人绝迹,只有压抑的咳嗽声和病患痛苦的呻吟,从紧闭的门窗后隐隐传出,混合着焚烧秽物草木灰的气味,构成一幅人间地狱的图景。
沈家送出的草药,如同投入滚油锅的水滴,瞬间激起了巨大的反响和更深的绝望——药太少了!面对汹涌的疫情,这点储备杯水车薪。
王阿婆服了药,高热稍退,但依旧虚弱昏迷;李二叔咳嗽稍缓,可他家的小孙子又发起热来……求药的人开始聚集在陈家院门外,恳求、哭嚎、甚至带着绝望的推搡。
“沈嫂子!行行好!再给点药吧!我家柱子快不行了!”
“小满!求你了!救救我家娃!”
“药呢?不是说俚人要来了吗?人呢?!”
惊蛰抱着被吓哭的女女,死死抵住院门,谷雨和陈伯也站在门后,面色惨白。小满娘和小满送药归来,看到家门口的混乱景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小满娘强自镇定,声音嘶哑却清晰,“药真的没有了!我们能给的都给了!里正说了,俚人的援医已经在路上!大家再撑一撑!回家去,关好门窗,用艾草熏屋子!千万别聚在一起!”
然而,绝望中的人群哪能轻易安抚?推挤和哭喊声更大了,院门被撞得砰砰作响,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过死寂的村落!
“吁——!”一声清亮的喝止响起。
“官府办差!前方何人喧哗聚众?!”
众人惊愕回头,只见村道上尘土微扬,数骑快马疾驰而至!为首一人,身着墨绿色圆领窄袖缺胯袍,腰束革带,足蹬乌皮靴,正是萧翊!他身后跟着四名同样劲装、腰挎横刀的护卫,其中就有沉默的石清。
萧翊那张惯常带着玩世不恭的娃娃脸,此刻绷得紧紧的,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电,扫视着混乱的人群和摇摇欲坠的陈家院门,最后落在被挤在人群边缘、脸色苍白却强撑镇定的小满身上。
“萧……萧公子?”小满惊讶出声。
萧翊没有立刻回应小满,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聚众喧哗,冲撞民宅,你们想干什么?!不知道如今疫病横行,聚集就是找死吗?!都给我散开!立刻回家!” 他身后的护卫手已按上刀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官府的身份和护卫的威势瞬间镇住了混乱的人群。求药的人看着萧翊冰冷的脸色和护卫的刀,恐惧压过了绝望,纷纷后退,哭嚎声也小了下去。
“还不快滚?!”萧翊厉喝一声。
人群如同受惊的鸟兽,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劫后余生的陈家众人。
萧翊这才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他几步走到惊魂未定的小满面前,娃娃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语气却放缓了些:“泼辣丫头,没事吧?”
小满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感激?有。但更多的是惊诧于他此刻展现出的、与平日纨绔形象截然不同的威严气势。“没……没事。多谢萧公子解围。”
“哼,算你运气好。”萧翊撇撇嘴,目光扫过陈家简陋的院子和紧闭的门窗,眉头皱得更紧,“这鬼地方,疫病闹得这么凶?你们家……都没事?” 他的目光最后又落回小满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暂时……还好。”小满娘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多亏了之前备下的草药和防护。只是……”她看向散去的村民方向,忧心忡忡。
“只是药没了,人心也快散了,对吧?”萧翊接口道,语气了然。他此行正是奉父亲萧文远之命,巡查各县水灾后疫情及赈济情况。良德县是重灾区,潭垌乡并不是县里上报疫情最凶的村落之一,甚至算不上多严重,但是他就是想亲自赶来。没想到一来就撞上这混乱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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