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数着,在每个浅穴里放入三颗豆种——遵循“豆生布叶,锄之不过再”的经验,确保疏密得当。放好豆种后,覆盖上约一寸厚的细碎干土,用手轻轻压实,避免种子悬空或覆土过厚影响出苗。最后,再用晒干的茅草薄薄地覆盖在播种区域上——这是为了保墒(保持土壤水分)、防止暴雨冲刷和烈日暴晒伤苗。
三人配合默契,小满娘挖穴施肥,谷雨放种盖土,小满覆草整理。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泥土沾满了手脚,但看着这片寄托着全家希望、被精心伺候的坡地,心中充满了踏实感。
种完金珠豆,日头已经偏西。小满撒下阿岩留下来的驱虫药,就顺着路下山。
经过自家那片长生果(花生)地。大水冲刷后,这里损失惨重,近半的苗都蔫黄倒伏了。但令人欣慰的是,另一半植株虽然也显得无精打采,叶片却还保持着绿意,根茎处似乎有了些抓地的迹象。
这正是运用了《齐民要术》里“救伤苗”的法子:及时排净积水后,小心地松动植株根部板结的土壤,让根系透气;剪除被水泡烂的枝叶,减少养分消耗;再追施一些稀薄的草木灰水,增强抗逆力。虽然最终收成必然大减,但能抢救回一半,已是万幸。
夕阳的金辉洒满山野,给层叠的梯田、忙碌归家的农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边。远处村落里,炊烟袅袅升起,与暮霭交融在一起。
鸡鸣狗吠声隐约可闻,空气中飘散着草木燃烧和饭菜的混合香气,是劫后乡村特有的、带着烟火气的宁静。
三人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家。推开院门,便听见女女在堂屋里咿咿呀呀学语的声音,还有惊蛰温柔哄逗的轻语。
灶屋里飘出米粥和咸菜的清香。院子里,几只鸡鸭正悠闲地踱步觅食,发出满足的咕咕声。陈伯坐在堂屋门口的小凳上,吧嗒着旱烟,看到三人平安归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回来啦?累坏了吧?快洗洗手,饭快好了。”惊蛰抱着女女迎出来,小丫头看到外婆、小姨和舅舅,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含糊不清地喊着“婆…豆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冲淡了白日的辛劳。小满放下农具,习惯性地跑到屋角那片她用破瓦盆精心培育的丹枝(荔枝)种子旁。前些日子埋下的种子一直毫无动静,她几乎要放弃了。然而此刻,她惊喜地发现,湿润的泥土里,竟拱出了几点极其幼嫩、带着翡翠般鲜绿光泽的小芽尖!那新生的绿意,柔弱却充满倔强的生命力,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像黑暗中点亮的一小簇希望之火,无声地映入了小满的眼帘。她的心,也随之轻轻一动。
晚饭的温馨尚未散去,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却已悄然降临。
村东头的王阿婆,傍晚时开始觉得浑身发冷,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头也昏沉沉的。她只当是白天在湿地里劳作累着了,早早睡下。然而到了后半夜,那冷意非但没退,反而越来越重,裹着厚被子也止不住地打寒战,紧接着又发起高热来,嘴唇干裂,神志也有些迷糊。她儿子急得团团转,想去找郎中,可深更半夜,山路难行……
与此同时,村口那洼因大水形成、尚未完全干涸的浑浊积水旁,成群的苍蝇嗡嗡盘旋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腐气味。白天在田里劳作归来的几个汉子,此刻也觉得有些莫名的乏力,嗓子眼发干发痒,只道是天气太热,灌了几瓢凉水便倒头睡去,并未深想。
田野间,那股蒸腾的、混杂着淤泥腐败与草木灰气息的湿热空气中,似乎隐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头微悸的滞涩感。这夏至将近的湿热良德,在短暂的喘息之后,疫病的阴影,正如同暮色般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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