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和阿远一进院门,阿岩见过二人又匆匆往开云大山去了,小满领着二人进屋,她得让里正做个认亲的见证。
五月的风带着晒金岭草木蒸腾出的浓郁水汽,拂过潭垌乡低矮的屋舍,也拂过小满家简陋的堂屋。
那碗温热的米粥在陈伯手中端了许久,袅袅热气早已散尽,碗沿凉得有些冰手。他浑浊的眼睛望着屋角蛛网缠绕的旧梁,干裂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小满……丫头,你一家子的心意,老汉……心领了。”陈伯的声音干涩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我一个孤老头子,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哪能……哪能拖累你们……”
小满娘连忙上前,温声道:“陈伯,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您护着我们家的苗,那就是护着我们全家的命!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们就是想着,往后您就住下,咱们就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互相照应着,多好!”
惊蛰也放下手中的针线,柔声劝道:“是啊,陈伯,您看谷雨多喜欢您。您住下,还能教他认认草药,讲讲山里的故事呢。”
谷雨立刻跑到榻边,小手抓住陈伯没受伤的那只大手,仰着小脸,眼神清澈:“阿公,住下嘛!我给您捶背!”
陈伯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真诚关切的脸,心头酸胀得厉害。他何尝不渴望这份暖意?只是年轻时痛失妻儿的阴影,以及多年来独居的孤寂早已刻入骨髓。他怕,怕自己这残躯终究会成为累赘,怕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如朝露般易逝。
他张了张嘴,喉头哽咽着,却只发出几声模糊的气音,最终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枯瘦的手微微颤抖着,想要推开谷雨的小手。
小满看着老人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孤寂和近乎固执的退缩,心里又急又疼。她正想再劝,里正沉稳的声音传出:“小满丫头,我来和陈老哥说说。”说完走到陈伯榻边,拉过一张小竹凳坐下,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和那双写满挣扎的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老哥啊……”
这一声“老哥”,带着同辈人特有的沧桑和了然,瞬间击中了陈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老人浑浊的眼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光。
“咱们活了大半辈子,图个啥?”里正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乡里长者特有的分量,“年轻时拼死拼活,不就图个老来有靠,图个儿孙绕膝的热乎气儿?小满她们一家子是什么人,潭垌乡谁不知道?重情重义,踏实本分。她们真心实意想给你养老送终,把你当亲长辈敬着,这是你的福分,也是她们的福分!你守着那点子‘不拖累’的念头,把自己关在冷冰冰的屋子里,才是真傻啊!你问问自己的心,想不想听孩子们叫你一声‘啊公’?想不想逢年过节,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顿团圆饭?”
陈伯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脸上深刻的沟壑汹涌而下。他再也说不出半个拒绝的字,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抓住了身旁小满的手。那手冰凉、枯瘦,却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和渴望,抓得小满生疼,却又让她心头滚烫。
“阿公……”小满含着泪,反手紧紧握住老人颤抖的手,清晰地叫了一声。
“哎……哎!”陈伯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回应,泣不成声。他像个迷路多年终于归家的孩子,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巨大悲喜。小满娘和惊蛰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谷雨更是扑到陈伯怀里,脆生生地喊着“阿公”。阿岩站在一旁,看着这温情的一幕,嘴角也微微上扬。
认亲的温情泪水尚未完全干涸,堂屋里的气氛便转向了务实。里正端起小满娘倒的粗茶,啜了一口,目光转向小满,带着审视:“丫头,听阿远说,你想拉我们一起做豆芽豆苗的营生?”
“是的,里正叔。”小满收拾好情绪,眼神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定。
她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合则两利,分担风险,共享收益。沈家负责核心的种豆、发豆芽技术和后续可能的新品(如豆腐乳),阿远家劳力足,负责日常照料和重体力活,里正家有人脉和陶罐作坊的底子,负责销路开拓和可能的铺面经营。三七分成,沈家占大头。
里正捻着颌下稀疏的胡须,沉吟不语。他经营陶罐作坊多年,深知合伙的利弊。沈家这营生确实红火,但风险也显而易见。他抬眼打量着小满,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农家女,几时有了这般通透的心智和敢于分利的魄力?沈家祖坟,怕是真的冒了青烟了。
“三七……倒也算公道。”里正缓缓开口,“只是销路一事,如今只在乡里和附近几个圩集,若要做大,免不了要和镇上乃至各县里的商行打交道,这其中的门道……”
“所以更要仰仗里正叔您的威望和见识!”小满立刻接道,语气真诚,“我们年轻,只懂埋头做活,外头的事,还得您掌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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