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声一声一声在山间回荡，尾音颤巍巍的飘，悠远的像昨日残留的梦。
吆喝的声音随着夕阳渐落逐渐沉寂。
晚风吹尽朝来雨，夕阳烟树，万里山光暮。
“真是漂亮啊。”
十指并拢掌心蜷曲，少女猛地合上手，想要抓住消逝的霞光。眼睛一睁一闭，透过指缝往里看，只有黑暗。
见状，她笑着摊开手，让晚霞再次降落在手心，“好吧，没抓到~”
手腕上挂着的金铃铛叮叮的响，她精准接过阿婆扔过来了青果，朝满面皱纹、笑容和蔼的老人用力挥手。
“谢谢阿婆——”
少女的声音比铃铛还要清脆几分。
麻花辫跟随她跳跃的动作上下起伏。像林间的山雀般活跃的少女蹦跳着跑到老人面前，话语里带着几分担忧的意味，“出什么事了吗？我好像听到了锣鼓的声音。”
夜游山有个家喻户晓的习俗，若非有大事发生，不然村里不允许响起锣鼓的声音——此地奉供的神明不喜喧闹。
“伶丫头去瞧了，等她回来就知道了。”老人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昔和嗯了声，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寻了块石头吹了吹上面盖着的灰，坐下抛青果玩。
乡村空气清新，微风徐徐拂过鬓角凌乱的发丝，她惬意地闭上眼睛。
“小和——”
人未至而声先来。
远远的听到苗伶的呼唤，昔和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黑点飞速的逼近。
苗伶回来了。
两个雕刻精美的金镯乍然碰到一起震得乱晃。苗伶嘻嘻一笑，松开和她相握的手，转头看向老人，神情变得严肃悲伤起来，“刘老爷子去世了。”
这一声犹如惊雷炸响，周边听到的人都脸色大变。
老人面上浮现起惊愕的神情，她急声道：“快，快回去！”
边说边用手推搡着两人。
“伶丫头先你回屋把灯点上等着我。”
“好。”
苗伶也不扭捏说些我扶你一起走的话，扯住昔和的手腕闷头往家里冲。
昔和不明所以地被她带着跑。等回到屋子里，苗伶麻利地把油灯点上挂在门前房梁下，把前院和后院的门都锁上后又去厨房提了把镰刀门神似地立在门口。
“这是怎么了？”昔和用水把果子洗了，咬着青果口齿不清的问道：“一副大坏事要发生的架式。”
“也不算是大坏事。”
苗伶勾头往屋外看。
天空暗了下来，不远处的老人正蹒跚着步子往这里走。
路上的人皆是步伐匆匆，神情慌张，口中还哎呀哎呀的叫唤着。
“臭小子快回来！混蛋玩意儿你还想去哪鬼混？”
“秋丫头快带你弟回家！”
“罗嫂子你见到我男人没？哎哟，这么要紧的时候怎么就找不到人了？”
“林嫂子你先别着急……”
与外面兵荒马乱的场景不同，屋内的少女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在苗伶身旁站定，“什么叫不算是？”
“哎呀，我一会再给你解释吧！”苗伶挽住她的胳膊，警惕地来回张望，“小和你帮忙看着点，要是有哪些不长眼的小瘪三溜进来给我往死里打！”
整个村就她们这户没个男的充门面依靠，难保不会有几个二流子故意趁着情况混乱过来盗窃。
“好。”
昔和又咬了口青果，看着太阳慢慢的坠入地平线。
天，终于黑了。
围在炕上拿着煨好的番薯暖手，昔和裹着被子盘腿坐好看着她们喝稀汤。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呀？”轻轻捏了一下番薯，她问道：“怎么这么着急赶回来？”
太过于莫名其妙了，怎么谈丧色变？
苗伶一仰头把剩下的汤全喝了，抹了把嘴表情认真地看着她，“这个嘛……小和你知道我们村里祠堂奉养着个神仙吧。”
昔和点头。
“神仙喜静厌噪，惟有大事才可敲锣。神主庇护，心慈怜世，不忍看亲人永别，遇白事响锣便会闭目不见，以让魂归。”
“可神明闭目便给了一些邪祟游魂钻空子的机会，为了不被恶灵附身噬人，家家都会紧闭门户，不让恶灵进门。”
“恶灵？”昔和拨开外皮，抿了一口糯唧唧的番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那恶灵长什么样？”
是没见过的物种耶！
苗伶随口道：“附人身而变人型，人长啥样它长啥样呗！”
所以就是群没有具体形态的家伙吗？
昔和瞬间没兴趣了。
“喏给你。”少女咽下嘴里的食物把只咬了一口的番薯递了过去，“吃起来口感好怪，不喜欢。”
“你这妮子咋真挑食嘞？”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似责备又似劝诫道：“要什么都吃才会健康。”
昔和别开脸，不搭理她。
“阿婆你要学会尊重个人的饮食喜好。”苗伶不客气地接过来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掉一半给老人，“快吃快吃，吃完睡觉。”
“睡觉？”
昔和好奇歪头，问道：“不需要守夜吗？万一恶灵闯进来怎么办？”
“哈哈哈怎么会？”苗伶闻言乐得拍大腿，笑完她解释道：“挂外面的灯可是受过神明赐福的，它们进不来！”
她说的太过于笃定，昔和颔首，笑眯眯地躺好。
“那我休息啦，晚安。”
“晚安。”
苗伶搀扶着老人去别的房间休息，走时顺手帮忙吹灭了烛光。
乡里的夜晚总是格外静谧，油纸窗外一片深沉的黑。
昔和抚摸着藏在袖口的匕首，背抵墙壁面朝门口放缓了呼吸。
风声、叶片晃动声、猫叫、低语声……
有谁在轻敲大门？
有谁踮着脚步溜了进来？
是谁贴着门缝往屋内看？
偷偷的、悄悄的在低笑、在私语。
讲着乱七八糟的、颠三倒四的胡话。
指甲扒掉木门表层的屑，插进来的手指蛛腿般灵活的舞动，试探般地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响。
竖着的两只眼睛凑近又远离。
浓郁的红色让她想到了外面挂着的灯，也是这样……这样红艳艳。
像血，是流淌的、温暖的、未干涸的血。
无端叫人口渴，想要吞咽，想要滋润，想要、想要……
吃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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