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是议会大厦最好的帮凶。
铅灰色的水幕从低垂的天穹倾泻而下,模糊了哥特式尖顶的轮廓,也模糊了远处那栋森严建筑上无数监视探针闪烁的、针尖大小的红光。
汤姆·布朗宁将车停在两个街区外一处收费昂贵的多层停车场顶层。
这里空旷、暴露,反而成了监控网络中的盲点——议会安保局(SIA)的自动识别系统默认这种地方只有守法公民才会使用。
他关掉引擎,引擎低沉的咆哮瞬间被雨点沉闷敲打车顶的声响取代,只剩下自己过分清晰的心跳——沉重,缓慢,像被无形的铁砧反复锻打。
距离议会档案库事件过去仅仅三周。冰冷的“停职审查”通知还躺在他个人终端的加密区里,而更冰冷的,是皮肤下那枚微型神经植入器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刺痛。这不是幻觉。
植入器后门被激活了,SIA的“活体监视”协议正通过它,持续扫描着他的皮层电活动、基础代谢和空间位置信息,精度在500米内。那只议会看不见的手,正稳稳扼住他的后颈。
他推开车门,冷雨和湿冷的空气瞬间灌入肺叶。
没有撑伞,他拉起风衣领口,低头汇入人行道上行色匆匆的灰暗人流。每一个街角,每一个反光的橱窗,都可能藏着SIA那双永不疲倦的电子眼或伪装成流浪汉的活体传感器。
档案库的硝烟味和血腥气仿佛还黏附在鼻腔深处,那场代价惨重的冲突,揭开的不过是庞大冰山刺破水面的一角,代价却是整个特别调查科近乎全灭。
他像一个孤魂,在议会庞大机器的齿轮缝隙里艰难喘息。
目的地是白教堂区深处一家门脸油腻的小咖啡馆,“耗子”本尼的巢穴之一。
推开沉重的、镶嵌着磨砂玻璃的木门,门框上方的铜铃发出一声喑哑的呻吟。
劣质咖啡的焦糊味、陈年烟草的浊臭和潮湿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几张斑驳的塑料桌旁散坐着几个面目模糊、眼神警惕的男女,他们的个人终端都套着物理法拉第袋——这里的常客都懂规矩。本尼缩在角落最暗处,面前放着一杯浑浊的液体。
他瘦得像一把随时会散架的骨头,灰扑扑的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在油污里滚过的玻璃珠,此刻正飞快地扫视着门口和吧台方向,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上一台外壳被拆得七零八落、屏幕贴满防窥膜的旧式PDA。
汤姆在他对面坐下,老旧的人造革椅面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
“布朗宁,”本尼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后面干净?植入器状态?”
“甩掉了两个物理跟踪器,植入器在低阶扫描模式,”汤姆的声音干涩,目光扫过咖啡馆里其他几张桌子,“暂时。SIA的‘猎犬’算法在迭代,他们知道我在用动态屏蔽模式干扰定位。”
他指的是利用地铁屏蔽门、大型变压器等强电磁环境短暂遮蔽植入器信号的技术。
本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近乎怜悯的光,快得难以捕捉。“惠特克,”他吐出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诅咒的力量,浑浊的咖啡杯被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转动着,“他的移动医疗舱……生命维持系统的加密遥测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在拉姆施泰因。”
他枯瘦的手指在PDA油腻的屏幕上点了几下,推给汤姆。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信号追踪界面,一条代表生命体征和舱体位置的加密数据流,在代表德国拉姆施泰因空军基地的坐标点上,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戛然而止,留下一个刺眼的空白断点。
汤姆的背脊瞬间绷紧。拉姆施泰因——那个盘踞在德国腹地的庞大北约空军基地。
一个被议会官方宣告“脑死亡”、由维里塔斯生命科技公司全权接管其“临终关怀”的前首席技术官,他的生命维持舱信号,怎么可能出现在那种拥有最高级别物理和电子防护的军事堡垒核心?这绝不是转移治疗,更像是一次秘密的押送,或者……一次献祭。
维里塔斯拥有全球最尖端的生物封闭运输技术,理论上可以做到信号零泄漏。
这种“蒸发”,是刻意为之。
“消息来源?” 汤姆追问,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抠出来。
“一条……快断了的线。”
本尼的声音更低,几乎淹没在咖啡馆深处一台老式收音机播放的、充满杂音的爵士乐里,“基地外围,负责垃圾清运的承包商。他看到过维里塔斯的车,特殊涂装,全频段信号吸收材料,还有……生物危害隔离标识。线人只来得及传回坐标片段和‘Delta-7’这个标识符,信号就彻底蒸发了。”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在布满咖啡渍和油污的桌面上,用指尖蘸了点杯子里的水,飞快地画了几个扭曲的字母和数字(D-E-L-T-A-7),又迅速用袖口抹去。
“Delta-7……听起来不像病房代号,布朗宁。更像地下的东西,很深的那种。冷战时期的地下指挥所?生物隔离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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