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光幕熄灭,最后一丝光亮从祁同伟的瞳孔中消失,那张巧笑嫣然的女人面容也随之隐去。
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
但这一次,祁同伟的心中,却再无半分黑暗。那里只剩下一片被烈火焚烧过的焦土,以及焦土之上,等待着神谕降临的狂热。
“我需要为你做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带着血与火的味道。
林天浩看着他,那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一种工匠打量即将成型作品的目光。
许久,他才淡淡开口。
“我要你做的,很简单。”
“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然后,帮我拿回一些东西。”
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祁同伟咀嚼着这句话。
是缉毒英雄的荣誉?是公安厅长的位置?还是那可笑的,所谓的尊严?
不。
都不是。
那些东西,在梁群峰的庆功宴上,已经变得一文不值。
他明白了。
林天浩要他拿回的,是复仇的权力,是掀翻棋盘的资格!
祁同伟胸膛剧烈起伏,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肺部直冲脑海,他正要开口,献上自己的所有。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突兀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病房内的肃杀。
声音来自床头柜上那部老旧的手机,是祁同伟的私人号码。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上,三个字刺眼无比。
梁群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这个名字,就在几分钟前,还在监控画面里高谈阔论,将他的性命当作战利品,当成向上爬的台阶。
现在,他打电话来了。
是来确认自己死了没有?还是来假惺惺地施舍几句“慰问”?
祁同伟看着那不断闪烁的屏幕,又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面无表情的林天浩。
他从林天浩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没有催促,没有暗示,没有考验。
仿佛这部手机,这个人,这件事,都与他无关。
但祁同伟却在这一瞬间,彻底读懂了。
这是他与过去割裂的最后一道仪式。
他伸出手,拿起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接通了电话。
“喂?小祁啊!是我,梁厅长!”
电话那头,传来梁群峰那虚伪至极,甚至带着几分酒气的关切。
“身体怎么样了?好点没有啊?我这几天忙着开会,一直抽不开身,心里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祁同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这次是咱们汉东公安系统的大功臣!我已经跟组织上提了,等你好利索了,就给你安排一个省厅的调研员岗位,级别给你提半级!工作清闲,待遇也好,让你好好把身体养好嘛!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才给你争取来的!”
调研员。
一个养老的闲职。
一个彻头彻尾的冷板凳。
用他的命,用他“缉毒英雄”的名头,换来了赵家势力的上位,换来了整个厅里的“资源优化”,而他自己,就得到一个“调研员”的施舍。
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若是几分钟前,听到这个消息,祁同伟或许还会愤怒,还会不甘。
但现在,他心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听着电话里梁群峰还在喋喋不休地标榜着自己的“功劳”和“情义”,祁同伟的嘴角,无声地向上扯了一下。
那不是笑。
那是一种极度轻蔑的表情。
他终于开口了,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找谁?”
电话那头的梁群峰明显一愣:“啊?找你啊小祁!祁同伟啊!你……”
“你打错了。”
祁同伟只说了这三个字。
“嘟。”
他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他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长按,选择“加入黑名单”。
确认。
做完这一切,他随手将手机丢在床上,仿佛丢掉了一件沾满污秽的垃圾。
从这一刻起,汉东省公安厅的祁同伟,死了。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
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但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他看也不看手背上渗血的针孔,径直拔掉了输液的针头。
他挣扎着,将双腿放下了床。
身体还很虚弱,刚一站立,便是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
他扶着冰冷的床沿,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了林天浩的面前。
然后。
在这个给予他新生,让他看清世界真相的男人面前,这个曾经发誓“胜天半子”、宁死不跪的男人,双膝一软。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病房里。
他的膝盖,重重地砸在了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单膝跪地!
祁同伟缓缓抬起头,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所有的痛苦、迷茫、挣扎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喷发般的狂热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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