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的激动与震撼渐渐平复，苏念薇因为极度的疲惫，在护士处理好后续事宜后，便沉沉睡去。她被转移到了宽敞明亮的单人病房，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花香混合的味道。
江屿却毫无睡意。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在念薇安静的睡颜和旁边那个透明婴儿床里的小小身影上。小家伙也睡着了，包裹在柔软的襁褓里，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呼吸清浅，小胸膛规律地起伏着。
这就是他的儿子。江屿在心里又一次无声地确认。一种奇异而汹涌的情感在他胸腔里冲撞，是喜悦，是责任，还有一种初为人父的、近乎惶恐的珍视。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吵醒了这对沉睡的母子。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婴儿床边，屏住呼吸，俯下身，更加仔细地端详着里面的小家伙。那么小，那么软，像一块易碎的珍宝。他记得护士把他抱过来时，那轻柔而专业的姿势。现在，他也想抱抱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变得无比强烈。江屿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完成一项极其重要又充满挑战的任务。他回忆着护士示范的动作，先在脑子里演练了一遍：一只手要托住脖颈和头部，那里最柔软脆弱；另一只手要托住屁股和腰部，给予稳固的支撑。
他伸出那双曾经在篮球场上稳健控球、在工作中熟练操作仪器的大手，此刻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定了定神，动作极其缓慢地，先将自己的一只手掌，轻轻地、轻轻地从宝宝的脖颈下方穿过去，确保整个头颈都安稳地枕在了他的手掌和小臂上。那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让他瞬间连呼吸都放得更轻了。
接着，他另一只手才小心翼翼地探入襁褓下方，稳稳地托住宝宝的小屁股和后背。好了，支撑点都到位了。他屏住一口气，腰部微微用力，用一个极其平稳的速度，将那个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小身体，从婴儿床里抱了起来。
成功了！
小家伙在移动中似乎有些不适应，小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发出一点细微的哼唧声，但并没有醒来。江屿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将儿子完整地、真实地拥在了自己的怀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俘获了他。怀里的小家伙温热、柔软，带着淡淡的奶香，重量很轻，却仿佛有着千钧之力，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尖上。他那双总是明亮自信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紧张、新奇和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他低下头，用脸颊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儿子额前细软的绒毛，那触感让他整颗心都化了。
他就这样僵硬地站着，抱着，仿佛抱着全世界。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病床上传来轻微的响动。
江屿猛地回过神，看向病床。念薇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侧着头，静静地看着他们。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却温柔如水，嘴角噙着一抹虚弱而满足的微笑。
“我吵醒你了？”江屿压低声音，用气声问道，身体依旧保持着那个抱娃的姿势，不敢乱动。
念薇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胶着在他们父子身上，声音带着产后的沙哑和疲惫，却充满了暖意：“没有。看你抱得挺好。”
得到她的肯定，江屿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了一些，但身体依旧僵硬。他尝试着，像捧着绝世珍宝一样，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病床边，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同样平稳的速度，将宝宝轻轻放回念薇的身边。
直到小家伙安然无恙地重新躺好，江屿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后背的衬衫都被汗微微浸湿了。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才发现上面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念薇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如释重负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还有些微颤的手：“第一次当爸爸，感觉怎么样？”
江屿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床边的椅子上重新坐下，目光再次落在儿子安睡的侧脸上，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感叹：“很……奇妙。比拿任何奖杯、赢任何比赛都……更让人激动，也更让人害怕。” 他顿了顿，看向念薇，眼神里充满了敬佩与心疼，“抱一会儿就这么紧张，你怀了他十个月，生他下来……老婆，你真的太了不起了。”
阳光静静地洒满病房，在三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小家伙在睡梦中吧唧了一下小嘴，无意识地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念薇和江屿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相视一笑，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共同的喜悦在空气中流淌。
江屿俯下身，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用一个更加自然、却依旧充满珍视的姿势，轻轻吻了吻儿子的额头，又吻了吻念薇的唇。
“谢谢您，让我成为爸爸。”他看着念薇，郑重地说。
念薇回望着他，看着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紧张和那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只觉得所有的疼痛与辛苦，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回报。她相信，这个第一次抱孩子紧张到出汗的男人，一定会成为一个世界上最棒的父亲。
这个午后，在弥漫着阳光和爱意的病房里，江屿完成了作为父亲的第一次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拥抱。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无数个第一次等待着他们一起去经历，去学习，去珍藏。而爱，就在这每一次小心翼翼的尝试和每一次成功的喜悦中，悄然生长，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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