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领着二人,穿过层层屋舍,向着云浮山最深处、也是地势最为险峻的后山行去。沿途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暗哨密布,但见到秦先生都无声行礼放行。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处看似天然、实则暗藏玄机的石壁前。秦先生上前,在几块看似寻常的凸起石块上按照特定顺序敲击了几下,石壁竟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亮。
“山主就在里面,二位请。”秦先生侧身让开。
雷猛率先踏入,苏挽晴紧随其后。洞口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彻底隔绝。
洞内别有洞天。空间不大,却十分干燥整洁,石壁上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夜明珠,照亮了中央一个简单的石台,以及石台上盘膝坐着的一位老者。
那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身没有任何纹饰的灰色布衣,闭目垂帘,气息悠长沉静,仿佛与周围的岩石融为一体。若非亲眼所见,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山主,人带来了。”秦先生恭敬地行礼。
老者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岁月与智慧,清澈如同山涧清泉,却又深邃如同浩瀚星空。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雷猛,最终落在苏挽晴身上,嘴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像,真像啊……”老者的声音苍老而平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孩子,你受苦了。”
只是一句话,苏挽晴莫名感到鼻尖一酸,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看到了灯塔。她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只是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位老者值得信赖。
“晚辈苏挽晴,见过山主。”她依礼福身。
雷猛也抱拳行礼,神色凝重。他能感觉到,这位看似普通的老者,体内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
“不必多礼,坐吧。”山主指了指石台前的几个蒲团。
三人依言坐下。秦先生侍立在一旁。
“秦先生已将大致情况告知二位了吧?”山主目光温和地看着苏挽晴和雷猛。
“是。”雷猛沉声应道,“只是还有许多疑问。”
“但问无妨。”山主语气平和。
“云浮山守护‘凰陨’之秘,究竟是为了什么?复国?还是另有所图?”雷猛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山主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石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复国?不过是执念罢了。前朝气数已尽,非人力可挽回。云浮山先辈建立此地,最初确是为了保存力量,以待天时。但历经百年沧桑,目睹世间更迭,我等早已明白,王朝兴替,不过是历史轮回。我等所求,早已非一姓之江山,而是这华夏文明之不绝,是这天下苍生之一线生机。”
他的话语带着看透世事的豁达与悲悯:“‘凰陨’之秘,牵扯甚大,据传关乎龙脉气运,甚至藏有足以倾覆天下的力量。此等力量,若为明君所得,或可造福苍生;若为暴戾之徒掌控,则必是滔天浩劫。朝廷如今外强中干,内部倾轧,皇帝多疑猜忌,若此秘落入其手,恐非天下之福。故而,守护此秘,不使其现世,或确保其落入可信之人手中,便是我云浮山存续之意义。”
苏挽晴听着,心中触动。这与她之前猜测的争权夺利截然不同,云浮山守护的,是一种责任与信念。
“那我的身世……”苏挽晴忍不住问道。
山主看向她,眼神带着一丝慈爱:“凤翎卫苏家,世代忠烈,乃前朝皇室最信任的护卫,亦肩负着守护‘凰陨’线索之责。当年城破之日,苏指挥使拼死将尚在襁褓中的嫡女送出,并交予一张关系‘凰陨’的残图,想必就是姑娘身上这张。苏家其余人等……皆殉国了。你被寄养的江南商贾之家,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安排。”
原来……原主的家族竟有如此悲壮的历史。苏挽晴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震撼,也有一种莫名的沉重。她继承了这具身体,似乎也继承了这份沉甸甸的宿命。
“朝廷大军不日即至,山主有何退敌良策?”雷猛将话题拉回现实。
山主神色转为凝重:“朝廷此次调集精锐,志在必得,硬拼绝非良策。云浮山虽险,亦难挡数万大军。为今之计,唯有‘守’、‘拖’、‘联’三策。”
“守,乃凭借天险与多年经营之防御工事,层层阻击,消耗敌军锐气。”
“拖,乃利用山中密道与复杂地形,与敌周旋,拖延时间,等待变数。”
“联,乃联络南方其他尚有抵抗力量的义军,乃至……可能与朝廷并非一心的内部势力,共抗强敌。”
他看向雷猛和苏挽晴:“而这‘联’字,以及应对可能与‘凰陨’相关的变数,就需要仰仗二位了。雷壮士的影卫身份和背后的关系网,苏姑娘的‘钥匙’之身和对舆图的熟悉,或许能为我们争取到一线生机。”
洞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山主的计划听起来合理,但无疑充满了巨大的风险。
“我们需要做什么?”苏挽晴抬起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既然无处可逃,那就勇敢面对。为了这片给予她短暂安宁的净土,也为了弄清自己身上的谜团。
山主欣慰地点了点头:“苏姑娘需尽快参详残图,结合山中秘藏的全图,找出‘凰陨’之地的确切线索,以防万一。雷壮士则需设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尤其是……‘老鬼’。”
他果然知道“老鬼”!雷猛眼中精光一闪,点了点头:“我尽力。”
“如此,便有劳二位了。”山主缓缓起身,神色庄严肃穆,“云浮山之存亡,华夏文明之一缕火种,或许就系于二位之手了。老夫代山中上下千余口,谢过二位!”
说着,他竟然对着苏挽晴和雷猛,深深一揖!
苏挽晴和雷猛连忙起身避让。
“山主言重了,挽晴(雷猛)定当竭尽全力!”两人异口同声,这一刻,某种誓约已然达成。
走出山洞,重新见到外面的天光,苏挽晴感觉自己的心境已然不同。不再是迷茫的逃亡者,而是有了明确的目标和需要守护的东西。
雷猛站在她身边,望着山下开始紧张备战的人们,眼神锐利而坚定。
烈火即将焚至山门,他们已无路可退,唯有握紧手中的武器和信念,与这云浮山,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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