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坊之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别院这方小天地里,也激起了细微的涟漪。守卫们看她的眼神,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监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连那聋哑老苍头送饭时,浑浊的眼底似乎也多了点别样的神色。
沈砚交给她的文书,等级明显提高了。开始涉及一些地方官员的考绩评语、漕运关税的调整草案,甚至还有几封内容隐晦、来自不同派系官员的私人信件副本(显然是沈砚情报网的成果),让她分析其中可能隐含的结盟、攻讦或投诚的意图。
这已不仅仅是“文书工作”,而是真正触及到了权力核心的机要。苏挽晴处理得愈发小心谨慎。她只做信息提炼和逻辑分析,绝不妄加评判,更不代入个人情绪。她将自己变成了一面绝对客观的“镜子”,只反射信息,不折射立场。
沈砚对她的“成果”似乎颇为满意,来别院的次数有所增加,停留的时间也更长。有时,他会就某个棘手的朝堂议题,听取她的“推断”;有时,则会带来一些新奇的贡品或小吃,随意赏给她。
他依旧喜怒无常,时而温和如同闲话家常,时而冰冷带着审视的压迫。但无论他何种态度,苏挽晴都以不变应万变——恭顺、沉默、高效。
这晚,沈砚带来了一匹流光溢彩的“霞影纱”,据说来自海外,轻薄如烟,色彩变幻,在灯光下能呈现出梦幻般的霞光效果。
“库坊之事,你有功。这匹纱,赏你了。”他将那匹价值千金的纱放在桌上,语气随意。
苏挽晴依礼谢恩,目光扫过那绚烂的纱罗,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穿越不久时,被他亲手撕裂的那匹“雨过天青”软烟罗。那清脆的裂帛之声,犹在耳畔。
她垂下眼,轻声道:“如此贵重之物,挽晴身处陋室,恐玷污了它的华彩,不如大人……”
“我赏你的,便拿着。”沈砚打断她,走到她面前,手指勾起一缕她垂在肩头的青丝,与那霞影纱放在一起比对,声音低沉了几分,“美人如玉,正需华彩相配。”
他靠得很近,身上淡淡的松墨气息混合着一丝酒气,将她笼罩。那夜不堪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苏挽晴的身体瞬间僵硬,指尖发冷。
但她没有躲闪,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声音细弱:“大人谬赞。”
沈砚察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僵硬,眸色微沉。他松开她的发丝,转而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顺从,但他却能看到那平静之下,极力压抑的、细微的颤抖。
“还在怕我?”他问,指腹摩挲着她下颌细腻的肌肤。
苏挽晴长睫微颤,避无可避,只能迎着他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大人威严,挽晴……不敢不敬。”
“只是不敢?”他逼近一步,几乎与她鼻尖相抵,温热的呼吸交织,“那夜之后,你可曾恨我?”
这句话问得直接而残忍,如同一把利刃,猝不及防地剖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名为“平和”的伪装。
苏挽晴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恨?怎能不恨!那夜的屈辱与疼痛,早已化作最深刻的毒液,浸透了她每一寸骨骼。但她不能承认,一丝一毫都不能!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茫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弱者的哀戚:“挽晴……不敢恨。是挽晴有错在先,大人……如何责罚,都是应当。”
她的回答,无懈可击。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错”,将他的暴行合理化为了“责罚”。
沈砚盯着她,仿佛要透过这层完美的伪装,看到她那颗被冰封的、真实的心。他看到了她的恐惧,看到了她的隐忍,却唯独看不到他想要确认的——那夜之后,是否在她心中,留下了属于他的、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同于恐惧的印记?
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莫名的怒火,再次席卷了他。他猛地松开手,转身,胸口微微起伏。
“滚出去。”他背对着她,声音冷硬如铁。
苏挽晴如蒙大赦,立刻屈膝行礼,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间,甚至顾不上那匹昂贵的霞影纱还留在桌上。
房门关上,隔绝了内外。
沈砚站在原地,良久,猛地一挥袖,将桌上那匹绚烂的霞影纱扫落在地!华美的纱罗委顿于尘埃,如同被遗弃的梦境。
裂帛早已无声,余音却依旧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究竟,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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