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带着那箱问题贡品离去后,别院陷入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苏挽晴表面维持着镇定,照常起居、看书、在院中踱步,内心却如同被放在文火上炙烤。她不知道沈砚会如何反应,更不确定自己的那番说辞能否取信于他。毕竟,“秘法炼制”、“人为所致”的说法,在这个时代显得太过惊世骇俗。
等待的煎熬持续了两日。
第三日深夜,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别院的宁静。火光晃动,人影幢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绷的、如同弓弦拉满的气息。苏挽晴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披衣起身,透过窗棂缝隙,看到沈忠带着一队浑身煞气的黑衣护卫匆匆穿过庭院,径直走向书房方向。他们身上带着浓重的夜露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心知,沈砚动手了。
果然,次日清晨,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在京城流传开来——暹罗使团副使与宫内某位掌事太监勾结,以次充好,以伪乱真,意图在贡品中掺杂赝品,欺君罔上!人赃并获,已于昨夜被沈大人亲自带人拿下,投入诏狱!
朝野震动。皇帝勃然大怒,下令严查。而沈砚,则因“明察秋毫”、“忠勇可嘉”,再次得到了皇帝的褒奖,其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之名,也更令人胆寒。
苏挽晴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用早膳。她执勺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继续小口喝着清粥。心中却已翻江倒海。沈砚的动作太快了,快得惊人。从她发现问题到他迅速锁定目标、人赃并获,不过两三日功夫。这背后,必然有她所不知的庞大情报网络和精准的判断力。
他信了她。不仅信了,而且立刻将她的“发现”转化为了凌厉的攻击,不仅化解了自身的危机,还顺势铲除了潜在的敌人。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午后,沈砚来了。他穿着一身墨色蟒纹常服,面容依旧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刃,周身散发着一种刚刚经历过血腥清洗后的、内敛的肃杀之气。
他没有提及贡品之事,也没有对她的“甄别”之功表示任何赞许,只是如同往常一般,坐在窗边,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审视。
“你似乎,并不意外?”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压力。
苏挽晴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垂首:“大人运筹帷幄,自有决断。挽晴不敢妄加揣测。”
沈砚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丝毫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是不敢揣测,还是早已料到?”
苏挽晴心头一紧,知道他在试探她是否与外界有勾结,或者是否别有用心。她维持着恭顺的姿态,声音平稳无波:“挽晴身陷于此,耳目闭塞,外界之事,无从得知。只是相信,大人既已知晓,必有应对之策。”
沈砚盯着她低垂的头顶,看了许久。这个女人,每次都能给他“惊喜”。她拥有着匪夷所思的辨别能力,能在绝境中保持惊人的冷静,更能恰到好处地隐藏自己的锋芒。她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每次以为探到了底,却发现下面还有更幽深的空间。
“那本记载了‘伪宝’的异域杂录,何在?”他换了个问题,语气随意,却暗藏机锋。
苏挽晴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从容应答:“乃是幼时在家中藏书楼角落所见,竹简残破,字迹漫漶,书名已不可考。后来家中变故,藏书尽散,如今……只怕已无处寻觅了。”她将一切推给无法考证的过去,合情合理。
沈砚不再追问。他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站起身,踱步到书案前,随手翻看她近日抄录的文书。字迹工整,条理清晰,一如既往。
“近日北境不稳,京城亦不太平。”他背对着她,忽然说道,声音低沉,“无事,不要离开听雪堂。”
这看似关怀的警告,实则是在收紧她的活动范围,也是在提醒她,她的生死,依旧牢牢系于他手。
“是,挽晴明白。”苏挽晴低声应道。
沈砚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去。在他踏出房门的瞬间,苏挽晴似乎听到他极轻地、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太轻,消散得太快,让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中并无半分轻松。贡品风波看似平息,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在沈砚面前暴露了太多。他看她的眼神,除了审视和利用,似乎又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一种更复杂、更难以捉摸的东西。
而那句关于北境不稳的警告,也让她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外部的动荡,往往意味着内部掌控的松动。那口废井下的微光,似乎又变得清晰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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