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另外那两位……林蓉收回目光。
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劫。少管闲事，才能活得长久。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步履从容地朝传来骚动的方向走去。脸上适时地挂起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完美融入了这场即将沸腾的夜色。
晚宴厅内已是一片混乱。
水晶吊灯摇晃，光影破碎地扫过惊慌失措的人群。浓烟从东南角的帷幔后滚滚冒出——那是陶元知的手笔。苏倩元与她配合得极默契，一人引开侍者注意，一人用特制的低温引信点燃了装饰布料，既足以触发感烟探测器，又不会瞬间酿成大火。
陶元知显然不是第一次在副本里干这种事了。动作干脆，神态冷静，甚至还在撤离时顺手扶起了一个绊倒的NPC客人，将“无辜卷入者”的戏份演得滴水不漏。
头顶的消防警报尖锐地嘶鸣起来，红色警示灯疯狂旋转。
成功了。
苏倩元退至墙边，目光迅速扫向各个出口。按照常理，这种规模的场所，消防系统一旦被触发，自动喷淋应该启动，安全通道会解锁，外部消防力量也会接到报警迅速赶来。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喷淋头寂静无声。
安全通道的指示灯依旧是暗着的。
厅外走廊也没有传来任何急促的脚步声或消防车的鸣笛。
只有室内越来越浓的烟，和人群愈发真实的恐慌。
苏倩元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不对劲。
她抬眼看向陶元知，对方也正望过来，眉头微蹙，轻轻摇了摇头。
她们猜错了。
这个游戏里的“牡丹台”的消防系统，要么根本就是摆设，要么……是被刻意管控、与外界彻底隔离的。
警报还在空荡荡地响着，像一声声嘲弄的笑意。
而厅内那些原本戴着面具、衣着华贵的“管理者”们，此刻已陆续站起身。他们并未惊慌逃散，反而开始有序地引导真正的“客人”离场，同时有更多白衣工作人员从侧门涌入，手持某种喷雾装置，开始对着浓烟区域喷洒。
烟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制、稀释。
混乱，正在被迅速而冷静地控制。
苏倩元的手指悄然收紧。
这不是意外火灾后该有的反应。
没有喷淋，没有疏散，没有外援。只有那些身着制服的人冷静地压制烟雾、引导人群，仿佛早已对这样的“意外”习以为常。
这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反复演练过的应急管控流程。
她抬起眼，望向墙角那个漆黑的监控摄像头。红点无声闪烁，像一只冷眼旁观的眼。
现在，只能希望方案二能成功了。
可如果连消防系统都是被完全掌控的，那其他的漏洞，真的会存在吗？
苏倩元垂下视线，将最后一丝外露的情绪收敛干净。
可恶。
这次，怕是真失算了。
但——也未必。
凡事无绝对。她随着被引导的人流退离晚宴厅，目光一寸寸掠过沿途的走廊、岔口、装饰与结构。浓烟渐散，混乱平息。
隔天晚上，张不器果然又被收拾齐整，送到了苏倩元的套房。
门一关，监控死角里，两人迅速交换了信息。苏倩元言简意赅，将昨夜火灾的异常、管理方的严密管控、以及那个可疑的“出口”位置告诉了他。
张不器听得十分仔细，直到苏倩元用手指蘸着水，在茶几上画出那道“门”的位置和特征——
“等等，”他打断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确定……那是‘门’？”
“油漆剥落的门，门下有风。”苏倩元重复。
张不器沉默了。他在脑海里把苏倩元描述的特征，和自己某次被押送途中，惊鸿一瞥瞥见的某个角落重叠起来。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充满了荒谬，“西北角，墙根，杂草半人高，那个高度、那个大小——”
他比划了一下，从膝盖到腰际。
“——那玩意儿，如果我的九年义务教育没白上的话，”张不器一字一顿，几乎有点咬牙切齿，“那应该叫‘狗洞’。”
“不是叫什么‘门’，你没有生活常识吗？！！”
苏倩元：“……”
她难得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能钻出去的就是出口。叫什么，重要吗？”
张不器看着她理直气壮的脸，忽然觉得背上还没好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当初到底是看上了她哪一点，才想把她收入麾下来着？这女人脑子里的“实用主义”简直不知所谓，还自带能把狗洞美化成人间出口的滤镜。
但……苏倩元说得对。
在这鬼地方，能完成任务、活着出去就行。是门是洞，是爬是钻，有什么所谓？
他揉了揉眉心，那点无用的自尊心在求生欲面前碎得干脆利落。
“行，”他最终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狗洞就狗洞。位置、路线、可能的守卫间隔，再说详细点。”
苏倩元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好。”她又蘸湿指尖，在茶几上重新画了起来。
窗外夜色浓稠，套房内灯光暖黄。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在监控的死角里，对着一个“狗洞”的逃生路线，展开了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推演。
疼痛、尴尬、面子……在“活着出去”这四个字面前，都轻得可以随手拂去。
后来，苏倩元又“打”了一顿张不器。动静不大，但足够让门外路过的人听见几声压抑的闷哼和鞭子擦过空气的响动。
之后，张不器再次被送回了“牡丹台”。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另外几名“玩家”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那目光里混着点同情，几分怜悯，还有一丝欲言又止的尴尬。
张不器莫名其妙。直到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玩家压低声音对他说：“哥们儿……挺住。那女的看着就不好惹。”
张不器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他们是以为他被苏倩元“玩坏了”，在同情他挨打受辱。
他一时语塞，简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不都是为了不OOC吗？演给监控看，演给系统看，演给这鬼地方无处不在的眼睛看。有什么好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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