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压在青川镇的屋檐上。阮月笙站在“铁记炉坊”斑驳的木门前,指尖抚过门板上凹凸不平的铁绣纹路,那触感粗糙得像极了童年记忆里,烙在她小臂内侧的灼痛感——时隔二十三年,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依旧在,像一枚无法抹去的印章,刻着她被拐走的那个黄昏。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股混杂着焦炭、硫磺和汗水的热气扑面而来。炉坊里灯火昏暗,只有中央一座巨大的铁匠炉燃着熊熊烈火,橘红色的火光舔舐着炉膛,将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身影映在墙上,忽明忽暗。壮汉手里握着一把沉重的铁钳,正夹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狠狠砸向铁砧,“哐当!哐当!”的锤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发颤,火星四溅,落在地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又迅速熄灭。
“找谁?”壮汉停下动作,粗哑的嗓音打破了炉坊里的嘈杂,他转过身,露出一张黝黑的脸,额头上布满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布满老茧的胸膛上。他的眼睛像淬了火的铁珠,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上下打量着阮月笙,带着几分警惕。
阮月笙定了定神,将宽大的衣袖稍稍向上撸了撸,露出小臂上那道月牙形状的疤痕,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找这枚‘火印’的制造商。”
壮汉的目光落在那道疤痕上时,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铁钳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铁块上的火星掉得更急了。他沉默了片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铁块,再抬头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姑娘,这疤痕看着寻常,江湖上用烙铁做记号的人多了去,凭什么认定是我这炉坊做的?”
“凭这纹路。”阮月笙指着疤痕边缘那几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锯齿状纹路,“当年烙在我身上的烙铁,边缘不是光滑的,而是有七道浅浅的齿痕,是锻造时故意留下的标记。方才我在门外看了,你炉坊外晾晒的几件铁器半成品,边缘都有一模一样的齿痕。”
壮汉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猛地将铁钳往铁砧上一扔,“当”的一声巨响,震得阮月笙耳膜发疼。“你到底是谁?”他往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这记号是二十多年前的老物件了,早就不做了,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就是当年被烙上这记号的孩子。”阮月笙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瞬间汹涌而来——
那年她才五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粉布裙子,在自家药铺门口的台阶上玩石子。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街上的叫卖声、脚步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景象。突然,一双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一股刺鼻的汗臭味钻进鼻腔,她挣扎着想要哭喊,却被人狠狠抱起来,塞进了一个漆黑的布袋子里。
袋子里又闷又暗,她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和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几个男人粗声粗气的交谈声。“这丫头长得俊,眼神也灵,送到南边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先烙上记号,免得路上跑了,也让买家知道是咱们‘黑风堂’的货。”
不知过了多久,袋子被打开,她被扔在冰冷的地面上,眼前是一间低矮的土房,墙角堆着几个和她一样哭哭啼啼的孩子。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烙铁头正是月牙形状,边缘带着她后来记了一辈子的齿痕。
孩子们的哭声更响了,她吓得浑身发抖,想要往后缩,却被两个男人死死按住。灼热的痛感从手臂传来时,她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被烧化了,那惨叫声撕心裂肺,直到现在想起来,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当时自己绝望的哭喊,以及男人冷漠的呵斥:“哭什么哭!再哭就把你扔去喂狗!”
那枚火印,成了她童年最恐怖的梦魇,也成了她这些年来寻找人贩团伙的唯一线索。她被拐后辗转多地,后来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可她从未放弃过寻找真相——她要找到当年的人贩子,要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哪里,要让那些作恶的人付出代价。
这些年,她凭着那道疤痕和模糊的记忆,走遍了大江南北,打听所有和“火印烙铁”相关的线索。直到半个月前,她在邻镇的一个旧货市场上,看到了一把边缘带齿痕的月牙形烙铁,摊主说这是青川镇“铁记炉坊”的老物件,她才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黑风堂……”壮汉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颓然地坐在铁砧旁的一个木凳上,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烙铁,形状、齿痕,和阮月笙手臂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这把就是当年的母模。”壮汉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也多了几分释然,仿佛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终于有了松动,“姑娘,你要找的人贩团伙,确实和我有关,但我不是你要找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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