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无意中触及了某个关键。墨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云汐却仿佛没有察觉,或者说,已不在意。她的思绪飘向更深的混乱:“有时候……我看着你,会觉得……你很奇怪。你不像普通的护卫,甚至不像……我见过的任何人。你太安静,太熟练,好像……生来就属于阴影和危险。”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声音更低:“以你的身手不可能只当一个护卫,漕运案,你带回来的伤……还有你对那些追杀我们的人的了解……你好像总能提前嗅到危险,也总能找到最冷酷有效的应对方式。”
她的目光渐渐聚焦,虽然依旧空洞,却直直地“望”向墨渊的方向,那个沉默的轮廓。
“阿七,” 她最后一次叫他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却又暗藏惊雷,“告诉我实话。你留在我身边,一次次救我,违逆那些显然更可怕的势力……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究竟是谁?”
石室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连滴水声都仿佛消失了。
黑暗,像有生命的实体,包裹着两人,也压迫着那个即将被揭开的答案。
墨渊站在那里,身影仿佛与背后的岩壁融为一体。许久,他才缓缓地、极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在寂静中显得异常沉重。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走出了身后岩壁最浓重的阴影,让自己更清晰地暴露在石室中央那片相对“空旷”的黑暗里。
他没有立刻回答“是谁”,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沉而缓慢的语调,反问了一个问题:
“你相信吗?有些人,从生下来,眼里看到的世界……就与你不同。”
他的声音里,没有杀气,没有冰冷,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沉淀了无数黑暗岁月的疲惫与……某种自我剖白般的艰涩。
“没有烛火,没有团圆饭,没有‘年年岁岁’的期盼。” 他继续说着,每个字都像从记忆的冻土中艰难挖掘出来,“只有命令,潜伏,血腥,以及……如何更有效率地终结生命。”
他的话语,如同黑暗中悄然开启的一道缝隙,泄露出一个与云汐所知世界截然不同的、冰冷残酷的真相。
云汐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怔怔地“望”着他,尽管依旧看不清面容,但那个轮廓,在此刻的叙述中,仿佛被无形的黑暗与血色重新勾勒,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气息。
墨渊的陈述还在继续,语气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激动的辩解都更具冲击力:
“我曾属于一个地方,那里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没有善恶,只有任务完成与否。我学过如何在最热闹的街市无声接近目标,也学过如何在最深的夜里潜入守卫最森严的府邸。我熟悉每一种致命的毒药和武器,也熟悉人体最脆弱、能最快结束痛苦或逼出情报的部位。”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些浸透鲜血的技艺,声音里终于染上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嘲弄:
“他们教我如何成为影子,如何成为利刃,如何成为……他们手中最听话也最见不得光的那把刀。”
“手中……的刀……” 云汐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瞬间冰封了她的四肢百骸。一个模糊而恐怖的猜想,如同黑暗中狰狞的鬼影,缓缓在她心中浮现轮廓。
墨渊没有直接证实她的猜想,但他的沉默,他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以及他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这地下黑暗如此契合的、属于顶级猎食者的冰冷气息,已经足够说明太多问题。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云汐忘记了哭泣,忘记了疲惫,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一种世界再次颠倒的晕眩。
原来,一直守护在身边的,并非偶然雇佣的护卫,而是……来自那最可怕深渊的……?
墨渊看着黑暗中她僵硬的身影,知道她正在消化这个足以击垮任何常人的真相。他没有催促,也没有继续剖白,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如同等待一场审判,也像在等待自己内心某个挣扎许久的决定的最终落地。
铺垫已然足够,冰山的一角已然露出。真正的身份,以及那背后更复杂的因果与抉择,即将在这绝望的深渊中,被彻底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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