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这座骤然易帜的边城,此刻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城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木头腐烂、劣质烟草和浓重的汗味,临时拼凑的义军们挤在狭窄的街垒后,眼神里盛满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恐惧。许多人手里紧握的,不过是削尖的竹矛或锈迹斑斑的大刀。
黄明堂在残破的城墙上巡视,脚下是匆忙堆砌的沙袋和拆毁房屋得来的梁木。
他看到一张张年轻而茫然的脸,这些不久前还在田里刨食或码头上扛包的汉子,如今被卷进了这场你死我活的旋涡。
一个少年兵蜷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半块发硬的饼,身体因远处偶尔响起的冷枪而微微发抖。
黄明堂脚步顿了一下,最终无言走过,怜悯在此刻是剧毒。
城外的世界彻底变天了,清廷震怒的雷霆终于落下,云贵总督锡良的严令如同催命符,云南提督白金柱亲率精锐督战,真正的风暴中心,是那个名字开始在河口守军口中带着恐惧流传的人,开广镇总兵方宏纶。
此人带着整整三千名装备着新式毛瑟快枪、甚至还有几门过山炮的粤勇,如同黑压压的蚁群,沿着滇越铁路的脉络,昼夜兼程,直扑河口,这些两广调来的兵丁,剽悍而冷酷,他们踏起的烟尘遮蔽了南方的天空。
与此同时,蒙自道台增厚调集的各路巡防营、地方团练也如毒蛇出洞,从北面、东面缓缓合围而来,切断了河口所有可能的退路,河口,被围成了铁桶。
六月初,总攻的号角凄厉地撕破了沉闷的空气,方宏纶的炮兵阵地设在河口城外一处高坡上,几门克虏伯行营炮黑洞洞的炮口喷吐出橘红色的火焰和浓烟。
炮弹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砸向河口城墙和城内密集的街区。
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东南角一段本就年久失修的城墙在火光与烟尘中轰然坍塌,碎石砖块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砸死了附近十几个躲避不及的“守军”,惨叫声瞬间被淹没在更大的爆炸声里,浓烈的硝烟和尘土冲天而起。
“城墙塌了!清妖上来了!”惊恐的喊声在城内炸开,守军的防线顿时动摇。
“堵住缺口!跟我上!”黄明堂的吼声在爆炸的间隙中响起,嘶哑却带着一种疯狂的决绝。他拔出大刀,身先士卒冲向那弥漫着烟尘和血腥的巨大豁口,王和顺、关仁甫等骨干紧随其后,带着一群红了眼的老兄弟。
缺口处,烟尘尚未散尽,第一波端着刺刀、凶神恶煞的方宏纶部粤勇已经嚎叫着涌了进来!刺刀在烟尘中闪烁着寒光。
短兵相接,瞬间血肉横飞!怒吼声、刀枪碰撞的铿锵声、濒死的惨叫声、子弹近距离射入人体的闷响……混合成地狱的乐章。
黄明堂的大刀舞成一片光幕,一个清兵被劈开半个脑袋,血浆和脑浆溅了他一脸。王和顺的驳壳枪连连点射,枪口跳动着火焰。关仁甫则带着人用门板、桌椅甚至尸体,拼命想堵住那个致命的缺口。
然而,潮水般的清兵源源不断从缺口涌入,后续的清军更是架起云梯,从多处攀爬城墙。城内的新兵彻底崩溃了,面对清军精良的武器和凶狠的进攻,他们仅有的勇气烟消云散。
“败了!败了!”绝望的哭喊四处响起。
有人丢下武器,抱头鼠窜,有人跪地投降,却被杀红了眼的清兵一刀刺穿,更多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燃烧、倒塌的街巷里乱撞。抵抗迅速瓦解。
秩序荡然无存,河口城陷入彻底的混乱与屠杀。
黄明堂浑身浴血,左臂被子弹擦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他环顾四周,身边只剩下王和顺、关仁甫和寥寥十几个伤痕累累的弟兄,被汹涌的清军压缩在城内一角残破的关帝庙前。
远处,清军的旗帜已在城头飘扬,城内到处是烧杀抢掠的喧嚣和凄厉的哀嚎。
“顶不住了……明堂兄,撤吧!留得青山在!”王和顺一边用短枪还击,一边嘶声大喊,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怆和绝望。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走一缕头发。
黄明堂靠在冰冷的庙墙上,剧烈地喘息,血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他望向南边,那是红河,是越南的方向。
河面上,隐约可见法国炮舰冰冷的轮廓,像沉默的礁石,彻底阻断了这条唯一的生路。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正在燃烧、正在死去的城市,看了一眼身边这些追随他赴死的弟兄,眼中闪过锥心的痛楚,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决然。
他猛地一挥满是血污的手,声音如同破锣:“撤!能走的,分散突围!过河!进山!” 他知道,这命令下达,意味着河口起义的终结,意味着这数千人用血点燃的火焰,即将被残酷扑灭。
残阳如血,沉甸甸地压在西边莽莽苍苍的群山上,将红河的水流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河口城方向,那最后几缕挣扎的黑烟,也终于被暮色彻底吞没,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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