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赵珏话锋一转,“插花需心静。为助诸位雅兴,本世子备了个小游戏。”
他拍了拍手。
两名护卫抬上一具青铜投壶。
壶高两尺,壶口仅拳大,壶身铸饕餮纹,在秋阳下泛着幽光。这非寻常宴饮投壶,而是军中练箭所用——壶重,口小,距远。
“规矩很简单。”赵珏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铁矢,矢长一尺二寸,镞头磨得锃亮,“每人插花前,需先投壶。中者方可动剪,不中者……”他笑了笑,“便请持壶。”
持壶。
就是要人抱着那数十斤重的铜壶,站在三丈外,当活靶子。
名士们面面相觑,有人已面露怯色。
赵珏却已起身,走到投壶线前,掂了掂铁矢:“本世子先来。”
他转身,不是看向壶,而是看向多宝。
“多宝提举,”他微笑,“可否劳您……持壶?”
棚内抽气声四起。
让皇城司提举,天子近臣,当众持壶作靶——这是折辱,更是试探。试探多宝的底线,试探天子的态度。
多宝缓缓起身。
他走到铜壶旁,俯身,双手握住壶身。青铜冰冷刺骨,壶重远超预估,少说八十斤。他直起身,将壶抱在怀中,一步步走到三丈外。
秋风卷起他衣袂,鸦青鹤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站定,抬眼看向赵珏。
“世子请。”
赵珏笑了。他后退三步,又退三步,一直退到距壶五丈开外——这距离,军中神射手也未必能中。
他举矢,瞄准。
不是瞄准壶口,是瞄准多宝。
铁矢破空。
多宝瞳孔骤缩,但他没动。矢尖擦着他左耳廓飞过,带起一缕断发,“叮”一声钉入壶口——不偏不倚,正中壶心。
耳廓火辣辣地疼,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多宝抬手抹去,指尖染红。
赵珏拍掌:“好!残缺之人,耳力倒佳!”
他走回来,从多宝怀中接过铜壶,指尖状似无意地拂过多宝耳侧伤口:“提举流血了?真是抱歉,本世子手生。”
多宝松开手,退后一步。
“世子箭法精准,臣佩服。”
他声音依旧平静,但袖中双手已紧握成拳,指甲陷进掌心。
赵珏大笑,将铜壶交给护卫,回到主位:“游戏继续。诸位,请吧。”
名士们硬着头皮上前。有人中,有人不中。不中者苦着脸去持壶,好在赵珏没再刁难,随意投矢,皆中壶口。
轮到多宝插花时,他已流了半脸血。
血从耳廓伤口不断渗出,顺着下颌线滴落,在雨过天青色衣襟上晕开一朵朵暗梅。他走到花器前,看着那尊青玉山水,又看看案上那枝残菊。
所有人都等着。
等着他出丑,等着他崩溃,等着这个阉宦在众人面前露出狼狈相。
多宝却伸手,拿起了那枝残菊。
他没用剑山,没用铁丝,只将花茎断处对着玉器上一处凹槽——那是雕工刻意留出的“山涧”。断茎插入,乳白汁液渗入玉纹,竟似山涧流泉。
然后,他摘下了自己腰间那枚御令。
玄铁令牌,蟠螭纹,血玉嵌珠。他将令牌置于玉器旁,让令牌的影子恰好落在残菊上。日光斜照,玄铁幽光,血玉艳红,残菊枯黄,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此作,”多宝退后一步,“名曰‘残山剩水’。”
棚内静得可怕。
残山剩水。大宋江山,在阉宦眼中,竟是残山剩水?
赵珏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
他盯着那尊花器,盯着那枚御令,盯着多宝平静无波的眼睛。良久,他缓缓鼓掌。
“好……好一个‘残山剩水’。”他声音发涩,“提举果然……见解独到。”
他击掌:“挂画!”
两名护卫展开那卷《韩熙载夜宴图》摹本。画卷长一丈二尺,绘南唐中书侍郎韩熙载夜宴宾客的场景:歌舞、奏乐、谈笑、调情,极尽奢华风流。
赵珏亲自将画挂到多宝身后的屏风架上。
“此画,”他说,“便赐予提举了。望提举日观此画,常怀……宴饮之乐。”
多宝转身看画。
画是精品,人物栩栩如生,衣纹流畅如云。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宾客,扫过乐师,扫过舞姬——忽然,他瞳孔微缩。
画中那群奏乐的乐师,原本都有胡须。
但此刻,离他最近的那个琵琶乐师,下颌光洁,面无髭须,喉结平坦——那是阉人的面相。
有人添了笔。
在他看画的瞬间,赵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轻得像耳语:
“提举可喜欢?本世子特意请画师……润色过。这才配得上提举的身份,不是吗?”
多宝没回头。
他盯着那个被改画的乐师,乐师正在弹琵琶,手指拨弦,眼却望着画外的观者——那眼神,竟有几分像他自己。
“世子费心。”他说。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挂画的绳索忽然崩断!
不是缓缓滑落,而是猛地断裂,整幅画轰然坠下,直朝多宝头顶砸来。画轴是紫檀木,重十斤有余,这一砸若中,非死即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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