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内一时寂静,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窗外隐约传来清理战场的声响——金属碰撞声、脚步声、偶尔的号令声,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极度的疲惫与劫后余生中,一直紧绷的弦稍稍放松。赵泓看着身边同样狼狈的臻多宝,忽然伸出手,将他轻轻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却又那么自然。臻多宝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赵泓抱着。他能感觉到赵泓身体的颤抖,能听到他强忍痛楚的喘息,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汗水的味道。这个怀抱如此坚实,却又如此脆弱——坚实的是那份不容置疑的保护,脆弱的是那具遍体鳞伤的身躯。
但他们都没有说话。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的。在这个充满死亡与背叛的皇城中,他们找到了彼此的依靠。赵泓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臻多宝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又仿佛在确认这个人的真实存在。
良久,赵泓稍稍松开怀抱,额头轻轻抵着臻多宝的额头。这个亲昵的动作让臻多宝的心猛地一跳,但他没有躲开。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见赵泓眼中的血丝,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面颊。
“怀瑾...”赵泓低声唤道,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在这寂静的值房里却格外清晰。
这是臻多宝的表字,除了家中长辈,极少有人这样称呼他。此刻从赵泓口中说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仿佛这个称呼本就该属于他们之间。
臻多宝抬眼看他,在昏暗的光线下,赵泓的眼中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柔情。那柔情如此深沉,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下次再这般不要命,”赵泓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责备,却又饱含心疼,“我先把你绑出汴京城。”
这句话说得凶狠,但臻多宝却从中听出了深藏的关切。他轻轻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几分释然:“那你呢?每次都为我不顾性命,我又该如何?”
赵泓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抚过他被血迹沾染的脸颊。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他的指腹粗糙,抚过肌肤时带着细微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我们都要活着。”许久,赵泓才低声说道,“一起活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重若千钧。在这个动荡的时局中,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奢望,而“一起活着”,更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但他们都愿意相信这个承诺,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值房外传来脚步声,陈副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指挥使,太医来了。”
赵泓立即松开臻多宝,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进来。”
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而入,看到两人的状况,急忙上前诊治。他为赵泓重新处理了背上的伤口,当解开染血的绷带时,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太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已经有些发白,显然是失血过多所致。
“赵指挥使的伤势虽重,但未伤及要害,好生休养即可。”太医说道,转而看向臻多宝时,面色凝重了几分,“臻御史的情况较为复杂,禁术反噬非同小可,需长期调养,切不可再劳心劳力。”
赵泓点头:“有劳太医。”
太医离去后,值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透过小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光柱。陈副将命人送来了食物和干净的衣物,都是些简单的粥菜和粗布衣裳,但在这险境中已是难得。
赵泓先伺候臻多宝换了衣物,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他小心地避开臻多宝手臂上的伤口,帮他系好衣带,又仔细抚平衣襟上的褶皱。这些琐碎的事情,他做起来却无比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我自己来就好。”臻多宝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
“别动。”赵泓按住他的手,“你现在需要休息。”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臻多宝只得由着他去。看着赵泓专注的侧脸,臻多宝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此刻却在这里细心照料着他,仿佛他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用过简单的晚膳,赵泓为臻多宝铺好临时搭起的床铺。虽然简陋,但他尽可能让它舒适一些,将自己外袍垫在最下面,又寻来些干燥的稻草铺在上面。
“睡吧,”赵泓轻声道,“我守着你。”
臻多宝躺在床铺上,却毫无睡意。今日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不断回放,那些血腥的场面,那些生死一线的时刻,还有赵泓为他挡箭的身影——那个毫不犹豫转身,用身体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身影。
“赵兄,”他忽然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今日在殿内,你为何要为我挡那一箭?”
赵泓正在检查门窗,闻言动作一顿。昏暗的烛光下,他的侧影显得格外坚毅,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多宝风云录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多宝风云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