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指挥使慢条斯理地抚摸着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臻家医术,鬼神莫测,本可成为陛下肱骨,朝廷栋梁。可惜啊,尔等恃才傲物,不肯为朝廷效力也就罢了,竟还敢暗中襄助那些对陛下心怀怨望的前朝余孽、乱臣贼子。陛下仁厚,起初只想招安,奈何尔等冥顽不灵,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只好…略施薄惩,以儆效尤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臻多宝,如同看着一件失败的作品,“这‘药师蛊’,本是精心为你父亲准备的,想借此控制他,逼他交出药王谷秘传。没想到啊没想到,阴差阳错,大部分毒性竟都被你这小儿子阴差阳错地承继了去,还让你侥幸逃脱,苟活至今。”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赵泓,笑容变得愈发意味深长,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世子爷,你也别摆出这副大吃一惊、深受背叛的模样。何必呢?当年奉命长期监视臻家动向,摸清其人员作息,为最终行动提供最佳时机的任务,不正是你,靖北王世子赵泓,亲手从本官这里接下的吗?虽然…”他拖长了语调,如同钝刀子割肉,“虽然你最后关头,不知是突发善心还是另有所图,竟然暗中给那个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小药师,塞了半颗能解百毒的‘清灵丹’,保了他一命…但这份‘功劳’,我们皇城司的卷宗里,可是给你记得清清楚楚呢。”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直劈天灵盖,赵泓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惨白得如同殿外月光下的石阶。他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臻多宝,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要解释,想要否认,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那段被他刻意尘封、深埋心底、不愿忆起的往事,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记忆的闸门。数年前,他初入皇城司,急于立功证明自己,确实接下了监视一个被称为“药王谷余孽”的家族的任务。他潜伏在暗处,冷眼旁观着那个温馨而又与世隔绝的家族,他甚至记得那个总是跟在父亲身后、眼神灵动、对药材有着惊人天赋的少年…他更清晰地记得那个血腥的夜晚,皇城司的高手如同鬼魅般涌入臻家…他亲眼目睹了惨烈的抵抗、绝望的呼喊,以及那个少年在混乱中被蛊虫侵入、倒在血泊中痛苦挣扎的模样…在那一瞬间,或许是出于对年轻生命的怜悯,或许是对这血腥任务的一丝厌倦,他确实,鬼使神差地,趁乱将自己保命用的、仅剩的半颗清灵丹,飞快地塞进了那少年口中…
他从未想过,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少年,就是如今与他几经生死、性命交缠的臻多宝!更未曾料到,当年那一念之间的不忍,竟在今日,结下了如此错综复杂、恩怨交织、几乎无法厘清的果报!
臻多宝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赵泓,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或狡黠的桃花眼里,此刻充满了天崩地裂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最信任、最依赖之人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的、撕心裂肺的滔天痛苦和绝望。原来…原来他视作可以托付生死的同伴,这个与他有过最亲密接触、共享过最深刻痛楚的人,竟然是与导致他家破人亡的惨剧有着直接关联的皇城司鹰犬!甚至…可能也是那场屠杀的冷漠旁观者,乃至…间接的参与者?
“是…你?”臻多宝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淋淋的心脏里硬挤出来,带着令人心寒的绝望,“当年…递药的人…是你?监视…我家的人…也是你?”
赵泓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想要说“我当时并不知道会那样”,想说“我只是奉命监视”,想说“那半颗药是我唯一能做的”…但他看着臻多宝那双被背叛和痛苦彻底淹没的眼睛,所有解释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显得那么苍白、虚伪、可笑。他确实参与了监视,他确实是皇城司的人,他确实…是这悲剧链条上的一环。这段过往,是他永远无法洗刷的原罪。
“我…”他刚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臻多宝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转回头,再也不肯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会玷污了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生命力,都集中到了面前那个真正的仇人——柳指挥使身上。
泪水,无法控制地、决堤般地从臻多宝通红的眼眶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过他苍白消瘦的脸颊,带着灼热的温度,滴落在他脚下那由彩砂重组而成的、狰狞邪恶的诅咒曼荼罗上。
接下来发生的奇诡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那饱含着无尽痛苦、背叛与绝望的泪水滴落在彩砂上,并没有被吸收或滑落,而是仿佛拥有了某种奇异的力量。泪珠落处,周围的彩砂像是活了过来,迅速将泪水包裹、吸收。紧接着,被泪珠浸润的那一小片区域,猩红色的彩砂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开始疯狂地汇聚、生长、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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