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京城,寒风如刀。梅园小筑内,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三道摇曳的影子,与窗外北风呼啸而过的梅林形成鲜明对比。细碎的雪沫被风卷起,拍打在木窗上发出沙沙声响,仿佛无数窃窃私语在黑暗中涌动。
臻多宝裹着厚重的旧氅,瘦削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面上缓缓移动,指尖点过几卷摊开的文书。油灯的光晕将他苍白的脸映得半明半暗,唯有那双眼睛,在深陷的眼窝中亮得惊人。屋内炭火不足,寒气从四面八方渗入,让他不时轻咳,每次咳嗽都牵动着胸前旧伤,带来一阵刺痛。
“孙家胆敢直接对史书下手,说明他们在史馆的根基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深厚。”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针一样刺破寒冷的空气,“直接上告或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正中他们下怀。”
臻安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杯中茶水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难道就任由他们颠倒黑白,将父亲的冤屈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十二年了,多宝,我们等了十二年...”
“人心如镜,照见真相。”臻多宝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光芒,“正史可篡,但民间记忆难消。我们要做的,是收集那些散落在民间的证词——当年冤案的亲历者、目睹者,哪怕只是道听途说的老人口述,都要一一记录在册。这不是为了立刻翻案,而是为了留下不可磨灭的‘民间实录’。”
赵泓抱臂立于窗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窗外夜色。他身形挺拔如松,即使在这简陋的梅园中,仍保持着军人的警觉姿态:“孙家既已派人来袭,必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在此策划,他们恐怕也在暗中谋划下一步行动。被动等待非良策。”
“正是要他们再来。”臻多宝轻咳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梅园可设陷阱,下次再来,必叫他们有来无回,反成我们的人证。以静制动,方能后发制人。”
臻安担忧地看着弟弟单薄的身形。十二年的流亡生活,让原本就体弱的多宝更加憔悴。他记得小时候的多宝虽然病弱,却总是带着书卷气的笑容,如今那笑容早已被岁月和苦难磨蚀殆尽。
“多宝,你的身体...”臻安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无妨。”臻多宝摆手打断,转向兄长时眼神柔和了些,“兄长,你明日便去城南旧巷,寻当年在刑部当过差的老书吏王伯。他退休后以卖字为生,性子耿直,当年因直言被贬,应当还记得些旧事。切记,问他还记得永熙七年的那场雪吗,这是暗号。”
他又转向赵泓:“赵兄,园中防御就拜托你了。东墙那株老梅树下视野开阔,但正是因此易攻难守,需重点设防。西面矮墙外的老槐树枝桠伸进园中,也要防备有人借此潜入。北面靠山,相对安全,但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
赵泓点头,走到桌前蘸水画出示意图:“地形我已勘测多次,明日便着手布置机关陷阱。东墙下设陷坑,内布铁蒺藜;西墙槐树上可设弩箭机关;南门是正门,需要双重保险。”他的手指在桌上精确移动,显示出丰富的军事经验,“只是...”他犹豫片刻,声音压低,“信息传递之事,风险极大。孙家眼线遍布京城,如何确保安全?”
臻多宝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枯枝,枝头竟还留着几朵干枯的绿萼梅花:“以此为信。明日起,梅园东南角墙头每日会插一枝新折的绿萼梅。若梅枝朝外,表示安全可入;若朝内,则示意危险勿近。若是梅枝不见,便是紧急情况,所有联络立即中断。”他轻轻转动枯枝,“这绿萼梅是父亲当年亲手所植,京中罕见,孙家的人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着看不见的图案:“我思忖良久,朝中能制衡孙家者,唯有御史中丞李文渊。此人刚正不阿,当年曾上书反对重审我父亲一案,与孙家素有旧怨。且他主管监察,有权过问史馆事务。赵兄可否通过宫中渠道,将部分证据间接传至他手?”
赵泓神色微凝:“李中丞确是合适人选,但我身份特殊,不宜直接接触朝臣。不过...”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我有一旧部,名唤张猛,曾在边关与我同生共死,现为李府护院统领。此人忠义可信,或可借此渠道。三日后是宫中采买日,我可借机与他联络。”
计划既定,三人各自准备。臻安连夜整理可能接触的证人名单,将名字、住址、可能与案件的关联一一列出;赵泓开始在园中丈量地形,标记出需要设置机关的关键位置;臻多宝则伏案疾书,制定详细方案,不时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每次停顿,他都用帕子捂住嘴,肩头轻颤。
屋外,风愈刮愈烈,梅枝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夜深时,赵泓端药进屋,见臻多宝仍在对灯书写,忍不住伸手按住纸笺:“歇息吧,明日再写不迟。”
臻多宝抬头,烛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时间不等人,孙家既已行动,必是嗅到了什么风声。我们必须快一步。”他的手指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发抖,却仍坚持写完最后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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