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仔细察看着,指尖轻轻按压过几处脏腑对应的位置,每按一处,臻多宝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会反射性地、极其细微地抽搐一下。太医的脸色越来越沉,如同凝了一层寒霜。
良久,他终于收回手,示意医官为臻多宝重新盖好被子。他站起身,对赵泓做了一个“借一步说话”的手势。
两人来到外间。刘太医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最终,那沉重的话语还是如同冰冷的铁锥,一字一句凿了出来,砸在赵泓心头:
“赵将军,请恕老夫直言。臻将军他…脉象散涩欲绝,尺肤不温,气息微弱几不可闻,此乃…真元枯竭,油尽灯枯之象。”
赵泓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比身后的粉墙还要苍白。他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斧刻,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倒下。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痛楚、难以置信、暴怒、绝望……种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然而,他脸上那层坚硬的壳,却硬生生将这些惊涛骇浪压了下去,只余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僵硬和平静。唯有那只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暴起,剧烈地颤抖着,泄露了内心那毁天灭地的风暴。
刘太医沉重地叹息一声,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外伤虽多,尚可徐徐调养。最要命的是内里…督脉寸断,奇经八脉尽毁,丹田气海…彻底枯竭崩碎,这是…武功根基尽毁,一身修为付诸东流了。”他顿了顿,眼中带着深切的悲悯与无力,“心脉受损极重,生机如风中残烛,全靠一股意志…或者说,一股不甘的怨气吊着。内腑多处暗伤淤积,沉疴难起……恕老夫无能,此等情形,已非药石所能及。”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含在喉咙里吐出,带着沉沉的无奈:“寿数…恐难永年。将军…需有准备。”
“寿数难永”四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凌,狠狠刺入赵泓的心脏,瞬间冻结了他体内所有奔腾的血液。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翻腾的血色风暴已被强行压制,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对着刘太医,缓缓地、深深地揖了一礼,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有劳…刘太医。赵泓…明白了。还请…尽力施为,保他…一日安宁。” 那“一日安宁”四个字,说得无比艰涩,带着一种被碾碎般的绝望。
刘太医沉重地点点头,开方嘱咐药童煎药,又低声交代了诸多看护禁忌,这才带着医官,踏着沉重的步子离去。那离去的背影,在暮色渐浓的回廊下,拉出一道长长的、令人窒息的阴影。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无声无息地漫过精致的庭院,吞噬了白日里那些虚假的宁静与生机。新宅的夜晚静得可怕,听不到一丝虫鸣,只有风声偶尔拂过檐角,发出呜呜的低咽,更添几分渗人的凄清。
赵泓拒绝了所有仆役,亲自守在臻多宝床边。一盏孤灯在桌上跳跃着微弱的光晕,将他守在床前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一个沉默而孤独的守护兽。臻多宝依旧昏睡着,呼吸微弱而断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赵泓用温热的湿巾,一遍遍,极其轻柔地为他擦拭,动作小心得如同对待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琉璃。
三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空洞地敲在寂静的夜里。就在这梆子声的余音将散未散之际——
床上的人猛地一颤!不是先前那种无意识的细微抽搐,而是一种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的、如同被强弓拉满般的剧震!臻多宝的眼睛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瞳孔却空洞涣散,没有丝毫焦点,只有无边无际的、被巨大恐惧攫取的黑暗。
“呃…嗬…嗬嗬……” 破碎而嘶哑的、不成调的气息从他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如同破旧风箱在绝望地抽动。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挣扎、扭动,像一条被扔上岸濒死的鱼,锦被被踢开,枯瘦的手脚在空中疯狂地挥舞、抓挠,仿佛在拼命推开无形的、压向他的千斤重负。
“不…滚开!滚…开!” 嘶吼终于冲破喉咙的桎梏,却沙哑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怖和绝望,“别碰我!滚!狗贼…杀!杀了你们!” 他的指甲在虚空中狠狠抓挠,仿佛要撕碎眼前无形的敌人。
“多宝!是我!赵泓!你看看我!” 赵泓心胆俱裂,猛地扑上去,试图按住他疯狂挣扎的手臂。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迫和惊痛。
然而,这触碰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划破死寂的夜空。臻多宝的力气在极致的恐惧下变得大得惊人,他猛地翻身,如同被激怒的困兽,不顾一切地反抗!枯瘦的手肘狠狠撞在赵泓的肋下,正是他旧伤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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