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老宅的瓦片,在屋檐下织成一道细密的雨帘。陈砚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往阁楼走去——母亲昨天打来电话,说整理阁楼时翻出些旧物,让他有空回来看看,“都是你小时候的东西,扔了怪可惜的”。
阁楼的门是块褪色的木板,上面还贴着张泛黄的“福”字,边角卷得像朵喇叭花。陈砚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樟脑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光线从斜顶的气窗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翻滚,像被唤醒的旧时光。
“还真有不少东西。”陈砚蹲下身,目光扫过堆在角落的纸箱。最上面的箱子敞着口,露出件小小的虎头鞋,针脚细密,老虎的眼睛用黑布缝就,透着股憨气——这是母亲亲手做的,他周岁时穿的,鞋底还绣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他伸手拿起虎头鞋,鞋面的布料已经脆了,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渣。指腹抚过鞋底的针脚,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说:“鞋要合脚,路才能走稳。”那时候他不懂,总爱把鞋踢掉,光脚在院子里跑,母亲就在后面追,笑着骂:“小祖宗,扎着脚咋办?”
旁边的纸箱里摞着几本相册。陈砚抽出最上面的一本,红色的封面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边角磨损得厉害。翻开第一页,是张黑白照片,上面的婴儿被裹在襁褓里,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旁边用钢笔写着“砚儿百天”。他忍不住笑了,这大概是他最“丑”的一张照片。
往后翻,照片渐渐有了色彩。有他第一次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扑向母亲的怀抱;有他上幼儿园的第一天,背着小书包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却强忍着没哭;还有他和周明在河边摸鱼的照片,两个人浑身是泥,手里举着条小鲫鱼,笑得露出豁牙。
“这张是你十岁生日拍的。”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母亲端着杯热茶走进来,头发上还沾着点灰尘,“那天你非要周明来家里吃饭,两个人抢着吃蛋糕,把奶油抹得满脸都是。”
陈砚看着照片,周明正把奶油往他脸上抹,他也不甘示弱地回敬,母亲举着相机,笑得弯了腰。照片的背景里,父亲正往桌上端菜,围裙上沾着片菜叶,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格外温柔。
“爸那时候总说,男孩子就该野一点。”陈砚的指尖在照片上父亲的脸上轻轻划过,喉结动了动,“他还说要教我钓鱼,结果总没时间。”
母亲的眼圈红了,把茶杯放在气窗下的小桌上:“你爸那时候忙,总想着等不忙了就带你去,谁知道……”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被雨声吞没了。父亲走得突然,在他十二岁那年,出车祸去世了,葬礼上母亲抱着他,说:“你爸去得急,好多话没来得及说。”
陈砚翻开下一页,是张全家福。父亲坐在中间,穿着件蓝色的中山装,笑得有些拘谨,母亲站在他身后,手搭在父亲的肩膀上,他和周明分别坐在父亲的两边,周明正偷偷揪他的衣角。照片的日期是他十一岁生日,也是父亲最后一次陪他过生日。
“你爸那天特意请了假,买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鱼。”母亲在他身边坐下,指着照片上的鱼盘,“他还说,等你考上重点中学,就带你去北京天安门,拍张更气派的全家福。”
这个约定,永远也实现不了了。陈砚的手指停在父亲的脸上,照片里的父亲看起来那么年轻,他从未想过,这样的时光会如此短暂。
阁楼的角落里堆着个旧书包,军绿色的,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字。陈砚认得,这是父亲当年用过的,他总爱背着它去上班,里面装着文件和算盘。他走过去拉开拉链,里面有个铁皮文具盒,印着孙悟空的图案,是他小时候用过的,边角磕得坑坑洼洼。
“这文具盒,还是你爸跑了三个供销社才买到的。”母亲说,“那时候你非要个印孙悟空的,别的都不要,他下班就去给你找,找了好几天才找到。”
文具盒里躺着支铅笔,笔杆上刻着他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是刚学写字时刻的。还有块橡皮,硬得像块石头,上面印的小熊图案早就磨没了。陈砚捏着那块橡皮,突然想起父亲送他上学的第一天,蹲下来对他说:“写错了没关系,擦掉重写就好,做人也一样,错了就改,没啥大不了的。”
雨越下越大,阁楼的斜顶被打得咚咚响。陈砚又翻到张照片,是他小学毕业典礼上拍的,父亲站在台下,穿着件白衬衫,手里举着相机,笑得比他还激动。那天他得了“三好学生”,父亲把奖状框起来,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来客就指着说:“老陈家的儿子真争气。”
“你爸总把这张照片揣在钱包里。”母亲擦了擦眼角,“他跟同事炫耀,说儿子比他强,以后肯定有出息。”
陈砚把照片贴在胸口,冰凉的纸页贴着滚烫的皮肤,像父亲的手掌,带着烟草和阳光的味道。他想起父亲最后一次送他上学,在校门口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放学早点回家,爸给你做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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