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面镜子根本不是解药,它是最后一道工序。
这是一座“认知桥梁”。
它不再负责反射物理世界的光线,而是在构建一个“被公认的真实”。
如果沈夜现在冲过去照镜子,只会被这面已经被改写规则的镜子判定为“虚假影像”,然后当场被世界法则抹杀。
要想破局,必须制造一个“不可复制”的瞬间。
沈夜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皮鞋跟叩击水泥地,发出空洞的“嗒、嗒”声,余音撞上高墙后分裂成三重迟滞的回响;小傀猛地转过头,那张没有五官的木头脸对着他,似乎在等待新的模仿素材。
“想学我是吗?”
沈夜没有冲向镜子,而是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用来拆快递的美工刀。
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刀锋直接切入左手掌心,狠狠一划——皮肤绷紧的微阻、刃口撕裂皮肉的钝响、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的黏腻感,还有那股浓烈而甜腥的铁锈味直冲鼻腔;鲜血顺着指缝滴答滴答地落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溅起暗红色的花朵,蒸腾起一缕几不可察的、带着体温的微腥气。
剧烈的疼痛顺着神经末梢直冲天灵盖,沈夜疼得嘴角抽搐,但他没有停,而是一边走,一边任由鲜血流淌——每一步都在地面拖出蜿蜒的暗痕,像一条活着的、搏动的血管。
不远处的小傀立刻模仿他的动作,举起木头手掌在虚空中狠狠一划。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木头没有血管,也不会流血。
小傀僵住了,它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卡顿,那种流畅的镜像感瞬间崩塌——不是因为“没出血”,而是它抬起的手臂在最高点滞留了0.3秒,木纹关节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咔”,仿佛信号延迟的劣质伺服电机。
它能复制肢体轨迹,却无法模拟痛觉神经末梢传向大脑的0.3秒延迟,更无法伪造那截被血痂封存的、属于活人的颤抖。
“痛觉不可复制,记忆不能搬运。”
沈夜冷笑着,每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滩血迹。
他走到那面古铜镜前,用还在滴血的手掌直接按在了镜面上——温热的血液迅速在冰凉的铜锈表面洇开,像一朵骤然绽放的、不祥的朱砂花;镜面涟漪剧烈震颤,发出低频嗡鸣,仿佛承受着不可名状的重压。
“我是我,因我愿承受。”
随着他一声低吼,体内的十六道残响同时震动——不是声音,而是颅骨深处传来的共振,像十六口青铜钟在脑髓里齐鸣,震得牙根发麻,耳道嗡嗡作响。
每一次死亡时的绝望、窒息、碎裂感,在这一瞬间通过血液的媒介,强行灌入镜中。
那是连神明都不愿沾染的、来自地狱底层的烂泥般的痛苦。
“砰!”
古铜镜承受不住如此庞大且真实的负面信息冲击,轰然炸裂——不是清脆,而是沉闷如朽木爆裂的巨响,震得货架上速写纸簌簌抖动;无数碎片飞溅而出,带着灼热的余温擦过脸颊,割开细小的血口;而在那唯一一块沾染了沈夜鲜血的碎片里,清晰地映出了他苍白、扭曲却无比真实的脸——汗珠正沿着太阳穴滑落,左眼因剧痛而微微眯起,右嘴角抽搐着,露出一点带血的牙龈。
就在这时,仓库大门被撞开,那个专制人皮画布的画皮匠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满脸惊恐。
“它……它不要人皮了!”
画皮匠手里紧紧攥着一块金色的怀表,声音抖得像是筛糠。
他把怀表递向沈夜,只见表盖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三滴血开窍法”秘文,而表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地逆时针旋转——齿轮咬合发出高频“嘶嘶”声,表壳缝隙里透出幽绿微光,像一只活物在急促喘息。
“它说,只要全民认定它是你,现实自会赐予它血肉!它在吞噬时间线!”
沈夜接过怀表,贴在耳边——金属冰凉,紧贴耳廓;表壳深处传来一阵细微却急促的呼吸声,那声音听起来很远,像是有人被困在了时间的夹缝里,正在拼命拍打着墙壁呼救,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湿漉漉的回音。
那是苏清影的声音。
沈夜忽然想起苏清影昏迷前抓住他衣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们不是在造替身……是在等你消失。”
*那晚苏清影咳着血翻《守默志略》,指尖停在一段朱砂批注上:“影煞不噬人,唯噬‘确信’。当世人皆信镜中影为真,本体便成游魂——非死,乃‘退场许可’。”*
那个冒牌货已经不满足于在空间上取代他,它开始入侵时间,试图修改过去。
沈夜站在满地碎镜中央,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磨损严重的录音笔——外壳布满指甲刮痕,侧面贴着一枚早已干涸发黑的血痂;他按下播放键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处凹痕,指腹传来粗粝的触感。
(闪回)
那天暴雨,他躺在ICU床上,喉管插着管,连眨眼都牵扯剧痛。护士说“再撑不住就拔管了”,他用尽最后力气咬破舌尖,把血抹在录音笔开关上,嘶声录下:“呼……呼……我还活着……我他妈还活着……”——录音里混着监护仪单调的“嘀”声、窗外雷声的闷响,以及他自己喉咙里破碎的、带着血沫的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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