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的动作顿在半空,抬头看向虚门方向——银幕上的虚假影像不知何时被撕成碎片,飘落如枯叶;无面放映员的胶片身体正疯狂重组,发出纸页翻动的哗啦声;而虚门外的空间里,有双猩红的眼睛正透过银尘的雾霭,死死盯着他的指尖,目光如有实质,压得皮肤发麻。
银尘在虚空中凝结成细密的网,陆知非的声音裹着电流刺进沈夜耳膜时,他正盯着铜钥匙表面游动的暗纹——那些纹路像被人用指甲抠进金属里的,每一道都浸着干涸的血锈味,指尖轻抚其上,竟传来细微的凹凸感,仿佛刻写着某种密码。
你懂什么艺术?!那些痛苦才是最美的台词!
强光毫无征兆地劈开雾霭,伴随着摄影机马达启动的嗡鸣。
沈夜眯起眼,看见穿墨绿风衣的男人站在虚门入口处,额发被某种力量掀得飞起,露出眼尾狰狞的红痕,像是长期佩戴隐形眼镜留下的慢性溃烂。
他右手举着台老式摄影机,镜头盖早不知去向,金属机身布满抓痕,倒像是被谁在地上拖行过十七次——和沈夜第七次死亡时,从护城河底捞起的那台弃机,连掉漆的位置都分毫不差,指尖拂过机身,还能感受到熟悉的划痕走向。
我已经收集了十三个城市的绝望,就差你这最后一段了!陆知非的喉结剧烈滚动,唾沫星子溅在镜头上,折射出扭曲的光斑,只要你肯崩溃一次,我就让你的名字永垂影史!
沈夜的视线从摄影机移到他扭曲的脸上。
这个总在地下影展戴着金丝眼镜的文艺导演,此刻眼白布满血丝,嘴角扯出的弧度甚至比银幕上的诡影更畸形,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他忽然笑了,残响·静默者的雾霭在意识海翻涌,帮他过滤掉周围规则扭曲的杂音:你说你要拍真实?可你连自己都不敢面对。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他的指尖重重按在铜钥匙上。
规则的排斥感如冰锥刺进掌心,但这一次,沈夜没再缩手。
他咬着后槽牙将钥匙旋进控制台,骨节因用力泛出青白——残响群在意识海深处共鸣,十四道死亡记忆的碎片如活物般窜出,顺着神经末梢涌进控制台的胶片纹路里。
井底窒息的冰冷首先漫上来。
那是第三次死亡时,他被绑着推进枯井,井水漫过鼻腔的刹那,残响·坠者的螺旋阶梯在眼前疯狂旋转;紧接着是火场灼烧的剧痛,第十二次死亡时,陆知非的让整间剧本杀店燃起黑焰,他扑在消防栓上的手被烧得只剩白骨,皮肉焦裂的噼啪声在耳中回荡,却还在够那卷藏着线索的胶片;最汹涌的是被无数双手拖回黑暗的无力感,第七次死亡时,银幕里爬出的黑影攥住他的脚踝,指甲深深掐进胫骨,他听见自己的尖叫混着观众的欢呼,像被按进了绞肉机,骨头被碾碎的闷响贯穿颅腔。
每段记忆里都裹着一句滚烫的呐喊,是他每次濒死时咬破舌尖吼出的:我不准死!
控制台的胶片突然开始燃烧。
不是普通的火焰,是带着幽蓝纹路的执念之火,将堆叠的胶片层烧得卷曲、剥落,发出类似胶卷高温熔化的刺鼻气味。
银幕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原本循环播放的沈夜崩溃假影像被撕成碎片,露出后面斑驳的水泥墙——那才是真实的恒温室墙面,墙缝里的银尘正簌簌坠落,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簌簌声如细雪滑落屋檐。
陆知非踉跄后退,摄影机砸在地上,镜头玻璃碎裂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盯着控制台方向,瞳孔剧烈收缩成针尖状:不可能......你怎么能把痛苦变成武器?
沈夜踩着满地碎胶片走近,脚下传来玻璃渣与金属碎片混合的 crunch 声。
他的掌心还在渗血,但眼神比任何一次复活时都清明:因为我从没把它当成表演。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摄影机,镜头里映出陆知非惊恐的脸,每一次死,都是我自己抢回来的活。
话音未落,控制台发出轰然巨响。
最顶层的胶片层率先崩解,暗金色的光流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将整个心象空间撕成碎片。
无面放映员的胶片身体先是扭曲成螺旋状,接着像被风卷走的碎纸般消散,最后一句低语飘散在空气里:信者......终将被信所噬。
虚门在爆炸声中闭合,沈夜眼前的景象突然清晰起来——他站在真实的恒温室里,墙面还残留着银尘游走的痕迹,墙角的扩音器落着灰,银幕已经恢复成普通的白色幕布,边缘还沾着他第一次死亡时溅上的血点,干涸后呈深褐色。
而陆知非此刻正瘫坐在门外的走廊地上。
他的风衣皱成一团,摄影机歪在脚边,镜头对着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应急灯,闪烁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初升的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照进来,在他脸上镀了层淡金,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梦醒前的最后一丝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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