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门打开的刹那,所有温度突然从他身上抽走。
空气像被冻住的水,沉甸甸地压在他肩头,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碎冰。
走廊的声控灯“啪”地亮起,灯光惨白,照得地板上浮尘如雪。两侧墙壁上,不知何时挂满了老照片,相框边缘积着陈年灰尘,散发出霉腐的气味。
最靠近门的那张,是一个穿黑色礼服的男人,站在十二面镜子前。
他的脸被抹得一片模糊,只有眼睛亮得惊人——和沈夜此刻的眼神,一模一样。那双眼睛仿佛在注视着他,视网膜上倒映出他自己走进来的身影,如同嵌套的幻象。
沈夜的鞋跟碾过走廊地板时,发出类似玻璃摩擦的刺响,脚底能感觉到细微的颗粒,低头一看,竟是散落的镜渣,踩上去咯吱作响,像踩在骨头碎片上。
他的视线扫过两侧相框——那些泛黄的老照片里,新娘的脸都被涂成了模糊的色块,唯有新郎的轮廓清晰如刀刻。他们穿着与他身上同款的黑色礼服,袖口金线缠枝莲的纹路连针脚都分毫不差,像被按进模具里复刻的提线木偶。
第七代。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撞在墙壁上,惊起几片浮灰,簌簌落在肩头,带着陈年的干涩触感。
最后一张相框突然泛起涟漪,空白相纸像被泼了墨汁,逐渐晕染出他与柳如烟的轮廓。
照片里的眼神空洞,而柳如烟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不属于活人的青白牙龈——那根本不是柳如烟,是藏在她身体里的东西。一股腥甜的气味从相框中渗出,像是腐烂的花瓣。
后颈的凉意骤然浓烈,他数着自己的脚步声:一、二、三......第十步落下时,地板缝里渗出银亮的光,像有人用碎镜片在地面拼出蛛网,寒气顺着裤管往上爬。
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与他的节奏严丝合缝——是第几次死亡时出现的伴生者?
第三次被镜中手拖走时,他听见过同样的脚步声;第五次被婚纱缠住脖子时,那声音就贴在耳后,带着湿漉漉的呼吸。
来了。他低笑一声,手指在袖中攥紧微型存储器,金属外壳的棱角硌进掌心,带来一丝清醒。
楼梯转角的镜子突然泛起波纹,映出个穿着民国婚服的,正举着一把和他靴筒里同款的匕首。
镜中人的嘴唇开合,他读出无声的口型:别回头。镜面泛起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像一层薄霜。
顶层302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光不是暖黄,是渗着青灰的冷白,像尸灯。
沈夜推开门的瞬间,温度骤降二十度,鼻腔里充斥着铁锈与陈年香灰混合的气息。
柳老太太盘坐在房间中央的红毡上,银发根根倒竖如钢针,双手结着他在古籍里见过的锁魂印。
她头顶悬浮的水银镜泛着浑浊的光,镜面里竟映出他自己——穿着寿衣躺在棺材中,额间压着块刻满咒文的铜镜,双眼紧闭,面色青灰。
终于来了。柳老太太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激起他耳道深处的战栗。
——急着送死?沈夜接她的话,解下领口的婚戒模型。
微型摄像头的红光闪了闪,他能想象苏清影在古籍室里凑近屏幕的模样,镜片后的眼睛一定亮得惊人。奶奶,您搞错了。他扯松领结,露出心口的符纸——那是苏清影用朱砂笔在黄纸上画的,此刻正泛着若有若无的金光,我不是来当燃料的。
水银镜突然震颤,镜中棺材里的坐了起来,指尖渗出黑血,顺着镜面蜿蜒流下,滴落在红毡上竟没有声音。
柳老太太的瞳孔缩成针尖:你......
残响·映影者,激活。沈夜闭了闭眼,意识里浮现出第三次死亡时的画面——他被镜中手拖入镜面的瞬间,看清了镜背刻着的符文。
那些歪扭的笔画此刻在他视网膜上流淌,破题者,同步。第五次溺亡时获得的残响能力被唤醒,他的思维突然变得透明,像能直接看穿柳老太太结印的轨迹。
镜光如潮涌来,他没有躲。
在意识即将被抽离的刹那,他按下微型存储器的开关——这是用第七次死亡前三天,苏清影从《玄门百器谱》里翻出的离魂匣改良的,能保存残响记忆的碎片。苏清影,收数据。他在心里默念,嘴角扯出个笑,这次的死亡录像,够你研究半宿了。
灵魂被拽入镜界的瞬间,他听见柳老太太的尖叫:不可能!
你该像前六代那样......
镜界里漂浮着十三面镜子,每面都映着不同的——有被婚纱绞断脖子的,有被镜中刀刺穿心脏的,有被诡书吞掉半张脸的。
冰冷的触须正往他灵魂里钻,像无数根细针缓缓刺入骨髓。
他不躲不闪,反而张开双臂。
五道残响虚影从他背后浮现——被淹死后获得的潜渊者,能在灵体状态保持清醒;被诡书吞噬后获得的破卷人,能撕碎精神层面的束缚;还有映影者破题者,以及最开始被镜中手拖走时获得的。
融合?他抬头,看向最大的那面主镜,你们搞错了规则。五道虚影突然发出刺目的光,像五把钥匙插进他灵魂的锁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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