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软。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在她自己随时可能变成最大的危险源的时候。
队伍沉默地前进着，只有脚步声、喘息声、江水的咆哮声，以及偶尔从浓雾深处传来的、不知名鸟兽的诡异鸣叫。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的江流变得更加湍急，水声如雷，雾气也似乎更浓了。江岸在这里陡然收窄，形成一道险峻的隘口，两侧是近乎垂直的、湿滑的峭壁，中间是咆哮的激流。唯一可供通行的，是一条紧贴着峭壁根部、被水流常年冲刷形成的、宽不足一尺、湿滑无比的石梁。
“停下。”聂九罗的声音从队伍后方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前面危险。炎拓，探路。其他人原地休息。”
炎拓应声上前，仔细观察着那狭窄湿滑的石梁和下方翻滚的激流，眉头紧锁。他试着踏上去一步，靴底立刻打滑，碎石簌簌落下，瞬间被江水吞没。“太滑了，而且石梁看起来不太稳固。背着人很难过去。”
聂九罗走上前，与炎拓并肩而立，凝视着那道天险。她能感觉到，此地的能量场更加混乱和……暴戾。江水咆哮声中，似乎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细碎金属摩擦的呜咽声，与她体内躁动的力量产生着诡异的共鸣。沈珂提到的“水在哭”，或许并非完全虚幻的比喻。
“必须过去。这是最近的路径，绕行会浪费至少两天，而且其他方向可能更危险。”聂九罗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她看了一眼被老狗搀扶着的、半昏半醒的沈珂，又看了一眼脸色发白、正紧张地看着自己的沈寻，目光最终落回那湿滑的石梁上。“我……先试。”
“不行！”沈寻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尖锐，“你的手伤那么重，身体又……”她的话在聂九罗骤然转冷、带着凌厉警告意味的眼神中噎住。
“我说了，我试。”聂九罗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我的感知比你强，能提前判断石梁的承重和湿滑程度。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如果我掉下去，至少不会连累背上的伤员。”
又是这句话！沈寻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剜了一刀，疼得她瞬间红了眼眶。她死死盯着聂九罗，看着她苍白倔强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近乎自毁般的决绝，一股混合着愤怒、委屈和更深的恐慌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聂九罗！你非要这样吗？！”她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在江水的轰鸣中也显得异常清晰，“非要每次都用这种话来推开我吗？！非要什么都自己扛，连试都不让我试一下吗？！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这么……不值得你稍微依靠一下吗？！”
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湿气和汗水。多日来的担忧、压抑、委屈，还有聂九罗那持续的、冰冷的疏离，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聂九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一分。她看着沈寻眼中汹涌的泪水和那份毫不掩饰的、被深深刺伤的痛苦，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那句“不值得依靠”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最隐秘的恐惧——她不是不想依靠，是不敢，是不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解释，想告诉沈寻不是这样的……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所有的话语都被那冰冷的、名为“保护”实则“伤害”的习惯，死死锁在唇齿之间。最终，她只是死死咬住下唇，移开视线，不再去看沈寻泪流满面的脸，仿佛那泪水会灼伤她最后的坚持。
“够了。”炎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他看了一眼聂九罗明显摇晃的身体和更加惨白的脸色，又看了一眼情绪崩溃的沈寻，沉声道，“我来探路。聂姑娘，你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沈姑娘，你也冷静一下，保存体力。老狗，照顾好沈珂。”
他不再多言，解下腰间备用的绳索，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老狗。“如果我失足，立刻往回拉。如果绳索松脱，你们不要试图救援，立刻寻找其他路径绕行。”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对，炎拓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精气神凝聚，脚步沉稳地踏上了那道湿滑狭窄的石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寻也止住了哭泣，紧张地看着炎拓那在湿滑石梁上艰难前行的背影，双手死死绞在一起，指甲陷入掌心。
聂九罗则背靠着冰冷的岩壁，闭上眼，不再看任何人。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紧握成拳的左手，和脸上更加清晰的、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剧烈闪烁的淡金色裂纹，暴露了她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惊涛骇浪。
她听见了沈寻的质问，感受到了那话语中沉重的伤心和……一丝绝望。
那道她亲手筑起、又亲手用最冰冷的方式加固的高墙，在沈寻汹涌的泪水和不顾一切的质问下，似乎正在从内部，发出更加清晰、更加无可挽回的……碎裂声。
而前方，炎拓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石梁中段翻涌的雾气和水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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