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他搬离了临时住处,在离老城区不远、一个相对安静的老小区租了个顶楼带天台的小房子。他没有回“老渔记”,强子最终听从了他的建议,但将店铺改头换面,成了一个兼卖渔具、书籍和咖啡的“水边驿站”,偶尔举办小型的生态讲座或观影会,生意不温不火,却成了少数知情者一个小小的聚集地。陈小鱼投了一点钱,不参与经营,只是偶尔去坐坐,听听老街坊的闲聊,看看那些开始重新回到光河边、带着孩子认鱼识水草的年轻父母。
林夕来看过他一次,带了一盆新的绿萝,换下了之前那盆有些蔫了的。两人站在天台上,看着楼下街巷里穿梭的人流和车灯。她告诉他,她接受了南方一所大学的教职,同时也会参与一个跨国河流保护的非政府组织项目。“需要换换环境了。”她笑着说,眼里有释然,也有不易察觉的怅惘。陈小鱼点点头,没有挽留。他们像两条曾经在惊涛骇浪中并肩的船,如今风浪暂息,各自驶向需要航行的水域。
他找了一份不需要太多体力、时间相对自由的工作——为一家线上科普平台撰写关于城市水系生态和钓鱼文化的专栏。稿费微薄,但足够生活。他开始系统地整理父亲的手札,结合自己的经历和搜集的资料,尝试用更平和、更建设性的笔触,去讲述一条河流的前世今生。写作时,他习惯性地摩挲着那枚穿在绿萝枝上的鱼钩。
一个周末的黄昏,他独自一人,再次走到光河边。修复工程已近尾声,新铺的草皮泛着嫩绿,新栽的树木还撑着支架。河水比之前清澈了许多,甚至能看到水底新铺的净水卵石。几个老人在新修的凉亭下聊天,几个孩子在水边小心翼翼地放纸船。
没有鱼。至少肉眼看不到。大规模的清淤和消毒,几乎摧毁了原有的生态系统,恢复需要漫长的时间。他在河边一块新放置的景观石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水面。没有钓竿,没有鱼饵,只是看着。
一个穿着小学校服、戴着红领巾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塑料小鱼玩具。
“叔叔,你在钓鱼吗?”她好奇地问。
陈小鱼愣了一下,摇摇头,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只是看看水。”
“水里会有鱼吗?”女孩眨着大眼睛,“我奶奶说,以前这里有很多鱼的。”
“会有的。”陈小鱼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轻声说,“只要水干净了,它们就会游回来的。”
“哦。”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开了。
陈小鱼望着女孩的背影,又看向水面。清水无鱼,是现状,但或许不是终点。他曾经的“钓鱼”,是为了揭露藏匿于浊水之下的罪恶;而未来的“钓鱼”,可能意味着等待,意味着守护,意味着参与重建,意味着告诉像那个小女孩一样的孩子,一条健康的河流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吹过河面,泛起细碎的涟漪,仿佛有看不见的生命在下面萌动。
钓者或许终将老去,钓竿也会朽坏。但只要有水流动,有对清澈的渴望,就总会有人,站在水边,以各自的方式,继续垂钓——钓取真相,钓取记忆,钓取希望,钓取那条或许永远无法完全抵达、却值得永远追寻的、名为“家园”的鱼。
他的都市钓鱼故事,以惊涛骇浪开始,终将归于这长流不息的余波之中。而水波之下,新的故事,正在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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