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不一样。”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快点把饭吃了,我好收拾。我去把你医药费结了。工作一年存了点钱,等你好利索了,找人把老屋修一修,你好住。”
王大力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点安山带来的东西,又沉沉睡去,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依旧紧锁。
护士推着叮当作响的治疗车进来,车轮碾过水泥地发出细碎声响。她利落地取出体温计,一边甩着水银柱一边笑着看向王鸿飞:“你就是守山吧?”
王鸿飞正拧着毛巾,闻言动作一顿:“是,你咋晓得?”
护士熟练地将体温计夹进王大力腋下,语气轻松:“你阿爸一烧起来就说胡话,翻来覆去喊‘守山’,清楚得很。”她调整了一下输液管,像是想起什么,又笑起来,“还总喊‘阿娟’——是你阿妈吧?她啥子时候过来看看?病人这时候最需要家人了。”
王鸿飞擦手的动作慢了下来。
湿毛巾在指尖攥紧,水珠悄无声息地滴落在水泥地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窗外的暮色又沉了几分,山间的雾气漫进来,带着凉意。
“阿妈她……”他喉结微动,声音低了下去,“来不了。”血缘是斩不断的藤,恨与念都缠在里头。
护士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多问。治疗车叮叮当当地远去了,留下满室消毒水的气味。那句关于“阿娟”的问话,却轻轻悬在渐暗的空气中。
王鸿飞坐在床边,看着父亲憔悴的睡颜,眼底的平静终于碎裂,露出其下冰冷的审视和飞速运转的思绪。
他和林晚星明显是被故意分开的。这显然是陈奥莉的手段。郭宝鑫那号人,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脑子主动搞出这么大动静。
她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她知道我是她儿子?
这个念头一闪,他心口猛地一缩,竟泛起一丝连自己都诧异的酸软。二十多年了,他早已习惯没有母亲的人生,可心底最深处,是否仍藏着一丝极微弱的火苗,期盼着她或许有苦衷,或许……也曾想念过他?
但这丝动摇转瞬即逝。若她真知道,为何二十余年不闻不问?若她真有丝毫愧疚或温情,为何不亲自现身,反而要通过郭宝鑫这样浮夸又易失控的棋子来“照顾”林晚星,还处心积虑将他们分开?
不像,不像。
更合理的解释是:担心暴露她在花灯村的过往?
对!这才是关键!林晚星手机里有她的照片!郭宝鑫今天的表现,核心就是要把林晚星从我身边隔开,减少她接触村民、尤其是接触阿爸的机会!她怕林晚星从村民那儿听到什么,或是从阿爸这里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比如……阿妈留下的旧照片?!
王鸿飞的目光落向父亲床下那个旧的行李包上,眼神锐利如刀。
郭宝鑫的阻拦,反而印证了他的猜测,也暴露了陈奥莉的软肋——她害怕那段历史被重新翻出来!
一个念头瞬间成型,冰冷而精准。
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给林晚星发去一条信息。语气温和,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老师”对“学生”的分享欲,完全看不出试探的痕迹:
「晚星,郭经理他们招待得还好吗?红水乡虽然偏僻,但其实挺厉害的,有两个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呢。一个是花灯村的花灯制作;另一个是彩烛村的彩烛工艺,都是从咱们这儿婚礼习俗发展起来的,特别有意思。你可以跟郭经理提提,他肯定乐意带你去开、见识一下,也显得他懂文化嘛。」
发送成功。
王鸿飞收起手机,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凉的铁质床沿。
他赌郭宝鑫不敢带林晚星去花灯村!一旦郭宝鑫找借口推脱,或者只带她去彩蜡村而避开花灯村,以林晚星的聪明,一定能察觉到不对劲。这微妙的违和感,就是他埋下的种子。
王鸿飞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盯着刚发送的非遗消息,又补了一段。
「刚问了护士,阿爸后半夜还得测体温,今晚得在这儿守着。抱歉啊晚星,没法及时去接你了。」
消息发出去没两分钟,屏幕就亮了。林晚星的回复带着点没睡醒的软糯,末尾还跟了个蹦跳的小猫表情包:
「没事啦!叔叔身体要紧~我这边跟着张姐她们逛逛也挺好,等你忙完,我找机会溜去找你!发定位给我哦~」
王鸿飞看着那行字,指尖无意识蹭过屏幕边缘。小姑娘总是这样,什么情绪都藏不住,连担心都带着雀跃的尾巴。他垂眼,将手机揣回口袋,目光重新落回父亲沉睡的脸上。
窗外,天色彻底暗下来,山区的夜晚来得早,沉沉暮色将病房笼罩。王鸿飞坐在床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眼底深处,跳跃着冰冷的、算计的光。
山雨欲来时,最安静的风里,往往藏着最锋利的刀。
他在等,等对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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