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镇压,根本就无从下手。
或者说,根本就镇压不完。
如同进入一个死循环一般,天灾——赈灾——流贼作乱——镇压——天灾。
崇祯还真是一个苦命的皇帝,前面的福气都被他的祖辈给享受完了。
毕竟一个破碗打天下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可是一根绳子上吊的机会,每个人都能够得到。
崇祯叹了口气,轻声念了句,“吾弟当为尧舜!”
“尧舜遇到这种境况,又该如何处置呢?”
“陕西,当真没有救了吗?”
【唉,老板又开始了……这次是因为陕西的灾情吧?看那脸色,估计是看到‘人相食’的报告了……真是人间惨剧。】
崇祯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心声,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殿角那个捧着热水壶,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尽量减少存在感的小小身影——安欣。
他方才心烦意乱,竟忘了她也在一旁伺候。
安欣低着头,小小的身影显得特别渺小。
【明明知道历史,可亲眼‘看到’这些奏报,还是觉得窒息……灾民、流贼、难民,这些人都是被逼上绝路的啊。不解决根本问题,光靠剿,怎么可能剿得完?】
【要是能‘以工代赈’,组织灾民修水利、整官道,既能让他们有口饭吃活下去,又能为以后防灾打下基础,同时让卢象升、孙传庭这样的狠人抓紧练兵,剿抚并用,专打头目……说不定……】
“以工代赈”……“剿抚并用”……“根本问题”……
这些零碎的心声,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指向了一条或许可行的路径。
崇祯死死攥紧了拳头,他需要更清晰的方略!
他需要有人,能在这绝境中,给他一个明确的指引!
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却依旧掩不住那深沉的疲惫和沙哑:
“安欣。”
被点到名字的安欣浑身一颤,差点打翻手中的水壶,连忙跪倒在地:“奴婢在。”
崇祯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仿佛在对着虚空发问,声音低沉而压抑:
“陕西……流民遍地,饿殍载道,剿抚两难,如之奈何?”
安欣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皇帝……皇帝竟然在问她?!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
这不合规矩!
这太诡异了!
安欣伏在地上,声音发颤:“陛下……奴婢……奴婢愚钝,后宫不得干政……”
【疯了疯了!老板是不是压力太大精神失常了?怎么会问我这个?我该怎么回答?说多了会不会被当成妖孽?不说会不会立刻被拉出去砍了?】
她的心声充满了慌乱和恐惧。
崇祯听着她内心的挣扎,知道不能再逼她。
他转过身,走到她面前,却没有叫她起来,只是俯视着她单薄颤抖的身躯,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坦诚的无力感:
“朕……只是想听听。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无论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他的声音里,褪去了帝王的绝对威严,流露出了一丝深藏的迷茫与脆弱。
这与他平日杀伐果断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让安欣不由得愣住了。
她偷偷抬眼,瞥见年轻皇帝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那紧蹙的眉头,那被沉重国事压得有些佝偻的背影。
一种混合着同情、无奈,以及一丝“历史旁观者”责任感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涌动。
【算了,死就死吧!万一他能听进去一点呢?】
她深吸一口气,依旧跪着,声音虽小,却清晰地说道:
“奴婢……奴婢愚见。那些流民,若非活不下去,谁愿从贼?或许……或许可以一边派能征善战的将军,去剿灭那些势力已成、冥顽不灵的头目;另一边,则选派清廉干练的官员,带着粮食和药材,去灾区赈济。”
她顿了顿,见皇帝没有呵斥,胆子稍大了些,继续道:
“光发粮食可能不够,还容易滋生懒汉,被贪官污吏层层克扣。或许……可以组织那些还有力气的灾民,去修缮水利,平整道路。让他们以工代赈,凭力气换口粮,既能活命,也为来年防灾做些准备。同时……可派魏公公严厉查处那些趁机兼并土地、囤积居奇的豪强劣绅,他对付这些人,有一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奴婢……奴婢胡言乱语,请陛下恕罪!”
说完,她再次深深伏下身子,心脏狂跳,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暖阁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窗外风雪不休的呼啸。
崇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安欣所说的,与他之前听到的心声碎片,以及他自己的一些模糊想法,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一条清晰、具体、可操作的应对策略,仿佛一幅画卷,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剿抚并用,以工代赈,打击豪强……这不再是空泛的道德文章,而是直指问题核心的务实之策!
还有魏忠贤!
既然魏忠贤在朝廷里杀疯了,那不如派他到灾区去,去那里杀人,监督其他人杀人。
杀个昏天黑地,杀个鸡犬不宁。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深深地的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策略连同那冰冷的空气,一起融入自己的肺腑,融入自己的血液。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的迷茫和暴躁已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水的坚定。
他没有对安欣的话做出任何评价,也没有让她平身。
他只是转过身,重新走回御案之后,坐了下来。他摊开一份空白的奏疏,提起那支沉重的朱笔。
笔尖落下,铁画银钩。
他首先要做的,是启用那个被安欣称为“最后猛人”的孙传庭,以及那位她提及的“卢象升”。
然后,从内帑中,挤出第一笔用于“以工代赈”的银钱……
还有魏忠贤这条恶狗,东厂这把刀,是时候放出去了。
他们可以杀人,可以咬人,可以逼人。
窗外的雪,依旧在下。
但崇祯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或许找到了一条,能与这该死的命运,掰一掰手腕的道路。而这条路的起点,就在这个跪在冰冷地板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宫女,那看似“胡言乱语”的回答之中。
“大伴,去叫魏忠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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