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啦……”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骨头摩擦声。
轿中伸出的手,骤然顿住。那张模糊脸上两点猩红的光,猛地转向了棺材的方向,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惊愕与狂怒的情绪。
下一秒,女尸骸骨的头颅,竟然自行转动了一个角度,空洞的眼窝,“望”向了轿子。缠绕在她脚踝的残存红头绳无风自动,像有了生命般,猛地扬起,一端死死缠住了棺材边缘,另一端则如毒蛇吐信,倏地射向轿中那个“李茂”!
变故来得太快。轿中身影发出一声尖锐得不似人声的嘶叫,缩回手,想要抵挡。但那截红头绳速度奇快,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决绝,“啪”地一声,紧紧缠上了轿中身影伸出的那只手腕。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一阵剧烈的、无形的波动从两者接触点爆发开来。轿中身影剧烈颤抖,发出痛苦的哀嚎,身上的靛蓝褂子颜色迅速褪败、破裂。轿子本身也猛烈摇晃,猩红的轿布上浮现出无数扭曲的、哭泣的人脸虚影,又迅速淡去。
白纸灯笼瞬间熄灭。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腥臭扑面而来,将洼地彻底吞噬。李茂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女尸骸骨彻底散架,化作一摊灰白的粉末,而那顶红轿子连同里面的身影,在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尖啸中,扭曲、模糊,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的水中倒影,噗的一声,消散得无影无踪。
死寂。
绝对的、令人耳鸣的死寂。
然后,林子里寻常的夜风声音,虫鸣声音,一点点渗了回来。
天边,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
李茂瘫倒在冰冷的泥土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像是刚从万丈冰窟里被捞出来,又像是在沸水里煮过。脚踝上那圈深紫色的印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
王二连滚爬爬过来,声音抖得不成调:“没……没了?茂哥……你……你还活着?”
李茂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勉强眨了眨眼。
他们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洼地里的土坑草草填平,甚至不敢去看那摊骨灰和残存的绳头、符纸灰烬。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逃离了老鸦坡下的密林。
回到村里时,天已大亮。村民见他们这副鬼样子回来,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李茂和王二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
自那以后,老鸦坡的弯道上,再也没人见过那顶红轿子。货郎的暴毙成了无头悬案,村里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关于荒坟坡和老鸦坡的种种禁忌传说,又添了新的、讳莫如深的一笔。
李茂大病一场,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病好后,他变卖了些家当,加上之前攒的工钱,不顾村里人挽留,坚决搬离了山村,去了很远的一个小镇投奔远亲。走之前,他烧掉了那件靛蓝色的褂子,灰烬撒进了湍急的河里。
他脚踝上那圈印子彻底消失了,身体也慢慢养了回来。但有些东西,似乎永远留下了。他再也不走夜路,尤其是山路。听到任何类似唢呐的声响,哪怕只是婚丧嫁娶的寻常动静,都会让他瞬间脸色惨白,冷汗涔涔。镇上偶尔有戏班子唱些幽怨的曲子,他也会远远避开。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从梦中惊醒,梦里没有具体形象,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猩红,和一阵阵隐隐约约、似喜似悲的哼唱声,缭绕不散。他会猛地坐起,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脚踝,确认那里光滑平整,没有任何痕迹,然后怔怔地坐到天明。
他知道,那顶轿子或许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的老鸦坡。但它,或者它们,仍在某个无法触及、无法理解的维度存在着。而那场未完成的、诡异恐怖的“婚礼”,真的结束了吗?还是仅仅因为某种更为古老、更为无奈的怨念介入,而暂时中断?
李茂不敢想下去。他只希望,脚下的路能平坦些,夜晚能短暂些,而那渗入骨髓的腥气与寒意,能随着时间,一点点被阳光蒸发。
只是从此,他见不得任何与婚嫁有关的红色。那颜色,总让他想起弯道上,那抹静止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血一样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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