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山路,我总在同一个弯道看见那顶红轿子。
轿夫脸色惨白,脚尖不沾地。
他们说这是阴人娶亲,活人避让。
可今晚,轿子停了,帘子掀开一角。
我看见里面坐着的人,穿着和我一样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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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刚过,山坳里最后一点天光也被墨汁似的夜吞没了。林深,路窄,这条从镇上回村的山道,李茂走了半辈子,闭着眼也能摸回去。可自从半月前开始,这段路就变得不对劲。每次走到老鸦坡那个急弯,不管他出发多早,耽搁多久,子时前后,准能撞见那顶轿子。
红,刺眼的红,像刚泼出来的血,沉沉地压在四个轿夫肩上。轿夫穿着青黑色的短打,脸色却白得瘆人,不是活人的白,是陈年旧纸钱那种泡了水又阴干了的死白。他们步子迈得齐整,僵硬,脚尖虚虚地点着地,仿佛沾上一点尘土都是亵渎。轿子走得极稳,一丝声响也无,只有山风穿过枯枝时带起的呜咽,勉强算作陪衬。
李茂第一次见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回镇上,在破庙里缩到日上三竿才敢回家。村里见多识广的老瞎子听了,用那双只剩下白翳的眼睛“盯”了他半晌,枯瘦的手攥得铁紧:“阴人娶亲,活人避让。那是前朝冤死的女眷,怨气不散,在这条黄泉路上寻替身呢!下次见了,莫看,莫听,莫回头,贴着山壁走,心里念着祖宗保佑。”
李茂试了,闷头走路,眼角余光都不敢瞥。那轿子也怪,你不看它,它便似一道无声无息的红影,倏忽就飘过去了,只留下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铁锈混着陈旧棺木的味道。几次下来,李茂虽然腿肚子依旧转筋,但好歹能挪动步子了。他只求早点攒够钱,搬离这邪性的山沟。
今晚不同。镇上东家结工钱,多耽搁了半个时辰。李茂揣着几块沉甸甸的银元,心里却比揣着石头还重。一路紧赶慢赶,爬到老鸦坡时,山风猛地烈了起来,吹得人透心凉。弯道旁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张牙舞爪的枝桠在黑暗里晃动,像无数只索命的手。
来了。
那抹红,准时出现在弯道尽头。四个惨白的轿夫,无声无息地飘近。李茂头皮一炸,立刻死死低下头,几乎把脸埋进胸口,冰凉的汗珠顺着脊沟往下淌。他默念着老瞎子教的词,脚下加快,恨不得缩成一团滚过去。
一步,两步……轿子特有的、冰冷的腥气已经钻入鼻孔。按以往,这气息该慢慢远去了。
可今晚,它停了。
那股阴冷的气流骤然凝固在身前。李茂的心脏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动。他全身的血液似乎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自己牙齿难以抑制的磕碰声。
不要看……不能看……老瞎子的话在脑海里尖叫。
然而,仿佛有一种超越他意志的力量,强行扳动了他的脖颈。他的眼珠子,僵硬地、一寸寸地转向那顶静止的轿子。
猩红的轿帘,不知何时,竟掀开了一角。
轿子里面没有点灯,黑黢黢的,但那黑暗似乎比外面的夜更浓稠,是一种能吸收光线的实质。就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央,端坐着一个身影。
穿着靛蓝色的土布褂子,肩膀处磨得发白,手肘上打着一个深色的补丁,针脚粗大——那是他亡故的老娘去年开春时给他缝的。下身是同样质地的阔腿裤,裤脚沾着几点新鲜的泥渍,是他方才赶路时,在溪边滑了一下蹭到的。
那身影微微垂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李茂的呼吸彻底停了。冰冷的恐惧像无数细针,从脚底瞬间扎穿天灵盖。他想嘶喊,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那身影,那衣裳,每一个细节,都和他自己,一模一样。
坐在轿子里的“李茂”,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一直低垂的头,开始极其缓慢地抬起。
不!
李茂魂飞魄散,终于爆出一声非人的惨叫,转身就逃。他忘了山路崎岖,忘了脚下是百丈深崖,只凭着求生的本能,连滚爬爬地朝着来路狂奔。风声在耳边厉啸,夹杂着一种极其轻微、却又直往脑髓里钻的声响——像是许多人在很远的地方低声哼着调子不成调的唢呐曲,喜庆,却悲凉得让人骨头缝发酸。
他不敢回头,只觉得那顶轿子,那股腥气,如影随形,紧紧咬在身后。跑了不知多久,肺叶火辣辣地痛,嗓子眼涌上铁锈味,双腿软得像面条,终于看见前方稀疏的灯火——是村子!
村口那棵大榕树黑黢黢的影子,此刻比亲娘还亲切。李茂扑到树下,瘫倒在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茂……茂哥?”一个迟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同村的樵夫王二,背着空柴架,看样子也是刚回来,正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你这是撞煞了?脸白得跟纸糊似的。”
李茂见到活人,崩溃的神经稍稍一松,抓住王二的胳膊,手指掐进他肉里:“轿……轿子!那红轿子!里面……里面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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