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到其中一个较小的、用暗褐色油纸额外包裹了好几层的账簿时,他格外费了些劲。油纸脆得一碰就碎,里面的账簿露出真容——封面是一种接近黑色的深蓝,没有字,只在右下角有一个模糊的、像是用烙铁烫出来的印记,形状怪异,看不出是什么。纸张薄而脆,手感滑腻得不正常,像某种陈年的皮肤。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封面。
不是预想中密密麻麻的账目。扉页之后,紧接着的一页,贴着一张照片。
一张泛黄的、边角卷曲的黑白照片。
照片的背景很模糊,似乎是室内,有高高的柜子和堆叠的册子影子。前面并排站着两列人。所有人都穿着旧式的衣裳,男人多是长衫或中山装,女人则是旗袍或袄裙。照片的清晰度很差,人脸大多是模糊的灰白小点,带着那种旧照片特有的、千篇一律的呆板表情。
李维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前排,然后移向后排。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后排靠左的位置,站着一个穿着深色旗袍的女人。她的身姿挺拔,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滑的髻。照片太旧,看不清她的五官细节,但那张脸的轮廓,那微微侧头、看向镜头的角度……一种刺骨的寒意顺着李维的尾椎骨猛地窜上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像。太像了。不是一模一样,而是那种神髓,那种感觉……
像他自己。
李维猛地摇头,想把这不祥的念头甩出去。怎么可能!这是多少年前的老照片了?他手指颤抖着,移到照片下方。那里有一行极细小的、花体毛笔字,墨色已淡,但还能辨认:
“同仁合影留念 民国三十七年仲秋”
民国三十七年……一九四八年。
李维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搅起来。他今年三十二岁。一九四八年?开什么玩笑!
他强迫自己镇定,视线死死锁在那个穿旗袍的“自己”身上。越看,那股寒意越重。那脖颈弯曲的弧度,那肩膀微微下垂的习惯性姿态……甚至,在那模糊的影像里,他似乎能感觉到“她”嘴角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笑意,和他自己偶尔在镜子里看到的、疲惫又茫然的笑容重叠了。
不,是错觉,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
他大口喘着气,目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那个“自己”脸上跳开,慌乱地扫向照片上的其他人。前排正中坐着几个看起来是主管模样的人,旁边站着……他的目光猛地顿住了,血液几乎在这一刻冻结。
照片前排右侧,靠边的位置,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浅色的、样式保守的旗袍,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体态略显拘谨。她的脸……李维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那张脸,比起穿旗袍的“自己”,要清晰一些。眉眼温顺,鼻梁秀气,嘴唇抿着。这是一张他从未见过、但此刻却感到莫名熟悉的脸。不是因为认识,而是因为……在过去连续七天的噩梦里,那只从账簿中伸出的、青白招摇的手,它所连接的身体,它所应该拥有的脸庞……就该是这张脸!
梦里的感觉,那种阴冷、固执、仿佛带着无尽幽怨的召唤,瞬间与照片上这张温顺甚至有些怯懦的脸孔重叠、爆炸!她就是梦里的那个女人!那个夜夜向他招手,要把他拖进账簿深处的女人!
极致的恐惧让他喉咙发紧,想叫却叫不出声。他像扔掉烧红的炭火一样,猛地把账簿连同照片一起甩了出去。账簿“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摊开着,那张泛黄的照片微微翘起一角,上面所有的人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将模糊的目光投向了他。
李维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质档案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粉碎机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但那噪音此刻听来却无比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耳朵里只有自己疯狂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太阳穴的嘶嘶声。
地上摊开的账簿,那黑色的封面,像一只沉默的、凝视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李维才勉强找回一点对身体的控制。他双腿发软,扶着档案柜,死死盯着地上那本账簿和那张照片。不能留在这里。这东西不能留!
他颤抖着,重新戴上之前因为惊骇而扯掉的手套,一步步挪过去,仿佛靠近的不是一本旧账簿,而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他闭着眼,用最快的速度将摊开的账簿合拢,连同那张滑落出来的照片,胡乱塞回油纸包里,然后几乎是扔进了待粉碎的筐内。
做完这一切,他虚脱般靠坐在椅子上,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黏腻地贴在背上。他需要空气,需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下室,需要看到阳光——尽管外面还在下着那该死的、无穷无尽的阴雨。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工作间,穿过那条灯光惨淡的走廊,推开侧门。潮湿冰冷的空气涌进来,夹杂着尘世的车马喧嚣,让他稍微缓过一口气。他顺着消防楼梯往上爬,直到推开通往主楼一层后走廊的门。银行尚未下班,大厅里隐约传来人声和叫号机的电子音,这些平常让他觉得嘈杂的声音,此刻却带来一丝虚幻的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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