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雾比往常更浓,黏湿冰冷,像死人的裹尸布贴着脸。穿过那片格外扭曲的老林子,来到矮石墙边。天色已经黑透,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惨淡的星子偶尔从流雾的缝隙里露一下脸。我点燃香烛,插在墙缝的泥土里,昏黄的光圈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之外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雾气。烧纸钱时,火焰也显得有气无力,青烟笔直上升,很快没入黑暗。
就在我烧完最后一张纸钱,准备坐下守夜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簌簌”声,从石墙后面——那片真正的禁地深处——传了过来。
不是风吹树叶,不是虫豸爬行。那声音更……黏腻,更拖沓,像是很多潮湿的绸布,或者浸饱了水的皮革,在粗糙的地面上缓缓摩擦、拖动。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心脏狂跳,猛地抬头,死死盯向石墙后的黑暗。爷爷的警告、村里最近的横死、吴老二诡异的死状……所有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拧成一股冰冷的绳索,勒住了我的喉咙。
那“簌簌”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紧接着,我看到了。
就在石墙根部,那片被香烛微光勉强照到的、长满湿滑苔藓的地面上,一道“痕迹”出现了。
扁平的,深浓得比周围的黑暗还要黑上几分,边缘不规则地蠕动着,像是一滩拥有生命的浓墨,正极其缓慢地从禁地深处“流淌”出来。它没有厚度,紧贴着地面,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实质般的污秽感。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它们从石墙的缝隙里,从地面的微小裂缝中,“渗”了出来。形态各异,有的依稀能看出是扭曲的人形,四肢着地爬行;有的则是一团不断变幻、没有定形的蠕动黑影;还有的拉得细长,像扭曲的蛇,蜿蜒滑过苔藓。
影子。无数无主的、黑暗的、冰冷的影子。
它们贴着地面,在香烛微弱的光圈边缘游弋,仿佛那光让它们感到不适,却又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不肯离去。它们模仿着一些动作——一个影子抬起“手”,做出梳头的姿态,动作却僵硬断续;另一个影子蜷缩起来,像婴儿在母体中,却不断抽搐;还有一个,像是试图站立行走,下半身却拖沓黏连在地上,上半身怪异地前倾……
月光彻底隐没,星光也被浓雾吞噬。只有我面前那三炷香头上细微的红点,和即将燃尽的蜡烛那一点如豆的昏黄,勉强撑开一小圈模糊的光晕。光晕之外,是无边无际的、蠕动着的黑暗。
那些从禁地裂缝中渗出的影子,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扭曲、徘徊。它们没有声音,可那一片拖沓黏腻的“簌簌”声,却像无数冰冷的虫足爬过我的耳膜,钻进我的脑髓。我死死盯着它们,血液仿佛冻成了冰碴,在血管里艰涩地流动,四肢僵硬得不听使唤,连移开视线或者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一个离石墙较近的影子,动作忽然顿住了。
它比其他影子更“凝实”一些,轮廓也更清晰些,能看出是一个微胖的、略微佝偻的人形,保持着一种蹲坐的姿势,一条“手臂”还抬着,像是在握着什么东西。这姿态……莫名地眼熟。
我猛地想起,吴老二生前,就最爱在傍晚时分,蹲在自家门槛上,抬着手,抽他那杆黄铜烟锅。旱烟……烟雾……他蹲坐时,因为发福而显得笨拙的腰背线条……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一拧。
那个影子,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注视。它极其缓慢地,将那没有五官、只是一片深浓黑色的“脸”,转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香烛的光太弱了,无法照亮它的“面容”,可就在它转过来的那一刹那,我清晰地“感觉”到,那片代表着脸的黑暗区域,肌肉(如果影子有肌肉的话)牵动,向上拉扯,形成了一个弧度。
它在“笑”。
一个完全由最深沉的黑暗构成的、酷似我三天前刚死去的邻居吴老二的影子,正用它那没有眼睛的“脸”,朝着我,露出了一个无声的、扭曲的“笑容”。
“嗬——”
我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破碎的抽气,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甚至忘了爷爷教的口诀,忘了身为守夜人的职责,脑子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逃!
我猛地向后弹起,转身,手脚并用地朝着来路狂奔。山石绊脚,荆棘撕扯着我的裤腿和手臂,冰冷的雾气像湿冷的舌头舔舐着我的脸。我不敢回头,身后那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簌簌”声却仿佛跗骨之蛆,紧紧追赶。我能感觉到,那些紧贴地面的、冰冷的黑暗,正在我身后的林间地面上蔓延、加速,像是被我的恐惧和生气所吸引。
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跤,我终于看见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模糊轮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进家门,反手用尽全力,“砰”地一声撞上厚重的木门,插上门闩还不够,又浑身发抖地把顶门杠死死架上。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我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呼吸和血液奔流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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