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面容……
那不是我的脸!
至少,不完全是!
画上的脸,比我更瘦削,颧骨更高,眉宇间有一种我绝没有的、属于旧式文人的沉郁和暮气。但眉眼轮廓,确与我有六七分相似。更恐怖的是画中人的神情——平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仿佛看透一切又蕴含无尽深意的笑意。
和传说中太爷爷临终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而最让我血液冻结、呼吸停止的是——
就在我瞥见画像全貌、与画中那双用细笔勾勒、似乎带着某种活物的幽光的眼睛对上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画中人左侧的眼角下方,那用极淡赭石色渲染的阴影边缘,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一点极其微小、却鲜艳刺目的……
鲜红色。
像一滴刚刚沁出的、饱满的——
血泪。
“不——!”
我的惊叫和爷爷惊恐的吼声同时响起。
爷爷手一抖,火把猛地杵进了松柴里。
“轰!”
浸了松油的木柴瞬间爆燃,赤黄的火舌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上紫绸和画轴!
火焰升腾,热气扑面。在跳动的火光中,我看到那幅诡异的画像迅速卷曲、焦黑、化为灰烬。画中人的脸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后一丝血色的痕迹也被吞没。
整个过程很快,只有短短十几秒。
火熄了,只剩下一小堆灰白的余烬,冒着青烟。雨丝落下,打在灰烬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祠堂天井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面色惨白,望着那堆灰烬,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疏离,仿佛我身上已经沾染了某种不祥。
爹踉跄着上前,用一个准备好的陶坛,小心地将所有灰烬扫进去,封好坛口。他的手一直在抖。
仪式……结束了?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那幅画像最后一眼的景象——那张混合着我和太爷爷特征的脸,那诡异的笑容,尤其是眼角渗出的血泪——像最深刻的烙印,死死钉在我的视网膜上,钉在我的灵魂里。
祖训执行了,画像烧了。
可为什么,我丝毫没有感到“保平安”的轻松?
我只感到一股更深沉、更粘稠、更无处可逃的寒意,从脚下的青石板,从四周阴森的祠堂墙壁,从每一个族人避之不及的眼神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缠绕上我,勒紧我的喉咙。
债……总是要还的……
一笔一画……都记着呢……
瞎眼老人的话,如同诅咒,再次在耳边幽幽响起。
我看着爹抱着那个装着画像灰烬的陶坛,在爷爷和几位族老的陪同下,神情肃穆地、一步一步走向通往后山老井的侧门。
那口井,已经吞没了多少这样的灰烬?
而我的“债”,我的“画像”,真的随着这把火,烧掉了吗?
还是说,有些东西,一旦被“画”了出来,就再也无法抹去,注定要一代一代,在这看似被遵守的祖训之下,悄无声息地传递、偿还?
秋风卷着冷雨,扑打在我脸上。我穿着那身浆硬的新衣,站在祠堂空旷阴冷的天井中央,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我二十岁的人生,仿佛从今天起,才真正开始踏入一片早已为我准备好的、浓黑如墨的阴影之中。而这阴影的源头,就来自百年前,那个为自己画下最后一幅像、然后人和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太爷爷。
我的画像烧了。
可我觉得,画上的那个人,好像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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