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久在城里,大概觉得这些乡下规矩都是愚昧迷信。他瞥了一眼爷爷身上洗得发白、还沾着彩纸屑的旧衣裳,又看了看这简陋的灵堂和院子,那种城里人的优越感和失去父亲的烦躁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固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把图纸硬塞到爷爷手里,“三爷爷,我就认您的手艺。这事,您必须帮我办。我爹就我这一个儿子,我不能让他在那头还憋屈着。” 他的话里已经带上了命令的语气。
爷爷像是被烫到一样甩开图纸,图纸飘落在地。他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指着表哥,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反复念叨:“造孽……造孽啊……你要惹大祸的……”
表哥不再多说,弯腰捡起图纸,拍了拍灰,再次递过来,这次直接塞进了爷爷外套那空荡荡的口袋里。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却更冷:“三爷爷,您看着办。这纸扎铺,还想不想在村里开下去,您琢磨琢磨。”
说完,他转身就走,皮鞋踩在满是鞭炮碎屑的地上,咯吱作响。那厚厚的信封,被他随手扔在了香案上。
爷爷僵在原地,像一截瞬间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我赶紧扶住他,感觉他全身都在抖,冰凉。
那天晚上,爷爷没吃晚饭,早早把自己关进了他那间堆满材料、常年飘散着竹篾清气和糨糊甜腥味的工作间。他不让我进去。我蹲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像受伤老兽般的呜咽,还有撕扯纸张的碎裂声。
后半夜,我被一股焦糊味呛醒。那味道不对,不是烧秸秆,更像是……烧纸钱?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类似古旧木头燃烧的气息。
我心知不妙,连鞋都顾不上穿,冲进工作间。
工作间里没开灯,只有地上一个破陶盆里,一团暗红火光在跳动。爷爷蹲在火盆边,佝偻的背影被火光放大,扭曲地投在墙壁那些沉默的纸人纸马上,光影幢幢,如同鬼魅。他正把一些东西扔进火盆里烧。我认出,有半张泛黄的、写着毛笔字的旧纸,还有几片看不出原样的、似乎是木头的碎片。
“爷!”我喊了一声。
爷爷的背影猛地一颤,却没回头。他加快速度,把手里最后一点东西塞进火盆,火焰“呼”地窜高了一瞬,映亮了他半边脸。那脸上,是老泪纵横,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完了……拦不住了……”他喃喃着,声音嘶哑模糊,“房契……半张……他拿走了半张……”
“什么房契?爷,你说清楚!”我冲过去,想扶起他。
爷爷却猛地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像冰凉的铁钳,力气大得惊人。他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火光在他瞳仁里疯狂跳跃。“记住!无论如何……别碰那宅子……离它远点……远点……”
话音未落,他抓着我的手突然松了,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爷!”
爷爷死了。医生说是急火攻心,突发心梗。村里人都唏嘘,说老爷子是伤心过度,跟着女婿去了。
只有我知道不是。爷爷是吓死的,或者说,是被那不能扎的“阴宅”和表哥强行塞过来的“图纸”给逼死的。
处理爷爷后事时,我在他紧紧攥着的手心里,发现了一点没烧尽的纸灰,还有一小块焦黑的、带着奇怪纹路的硬纸片,勉强能看出是个残缺的印章痕迹。我想起爷爷那晚的话——“房契……半张……”
难道,大姑夫家,或者我们家族,真的有什么“房契”牵扯在这“阴宅”的禁忌里?另外半张,被表哥拿走了?
爷爷下葬后第三天,表哥李宏斌又来了。这次他直接带了几个人,开始清理爷爷工作间旁边的杂物房,那是爷爷平时堆放成品和备料的地方。他把爷爷留下的那些普通纸扎都清了出来,堆在院子里,意思很明显。
他找到我,脸上没什么悲伤,只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小峰,三爷爷走了,但这宅子还得扎。你是他亲传,手艺得了真传。图纸我给你,材料我出钱,你来做。工钱,不会亏待你。”
我看着他那张和爷爷有两三分相似、却冰冷无比的脸,想起爷爷临终前恐惧的眼神和叮嘱,胃里一阵翻腾。“表哥,爷爷说了,这宅子不能扎……”
“那是老观念!”表哥不耐烦地打断我,“现在是我做主。你扎不扎?不扎,这纸扎铺,还有你们爷孙俩住的这老屋,地基手续可还有些问题,我不介意找人来‘厘清’一下。”
我愣住了。我这才知道,爷爷这祖传的铺面和后面的老屋,当年因为一些历史原因,产权似乎有些模糊,一直是我爷和我大姑(表哥的母亲)两家共有,但从未细分。大姑去世得早,这事就搁置了。表哥现在拿这个说事。
我看着他那势在必得的眼神,又想起爷爷临终的恐惧和嘱托。我该怎么办?拒绝?我和重病在床的奶奶可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答应?那禁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