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八月,立秋。
“风语小队”是在两天后的黄昏,才拖着残破的身躯,回到了古刹营地。
他们看起来就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乞丐。
陈虎,那头黑熊般的汉子,眉毛和头发被燎掉大半,身上满是爆炸后的灼伤和擦伤。王麻子,那只“鬼”,一向干净利落的绸衫被硫磺泉的水泡得发了臭,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林远山,背着那支伤痕累累的毛瑟,右臂的衣服被血(赵铁柱的)和泥(他自己的)凝固成了硬壳。
而小石头,是被陈虎背回来的。他的右脚踝肿得像个紫色的馒头,高烧不退,一路都在说胡话。
“白鹿!白鹿!快!”
陈虎的吼声惊动了整个营地。
老魏和那些刚从“黑风口”佯攻战中撤回来的主力部队,正聚在院子里,兴奋地清点着战利品。
当他们看到“风语小队”这副惨状时,欢呼声戛然而止。
“妈的……你们……”老魏冲了上来,当他看到陈虎背上的小石头,又看到林远山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时,他的心猛地一沉,“赵……赵铁柱呢?”
林远山没有说话。
陈虎缓缓地,将小石头放在了白鹿(她第一个提着医疗箱冲了出来)面前的门板上。
“赵大哥……他……”陈虎的声音嘶哑,“他为了救林远山,伤了右臂……现在,在后方医院,截……截肢了。”
“他妈的!”陈虎这个近一米九的汉子,忽然一拳砸在地上,眼圈红了,“那帮狗日的‘猎犬’!老子总有一天……把他们全炸上天!”
老魏僵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三岔桥呢?”他颤抖着问。
“炸了。”林远山言简意赅,他走到墙角,开始拆解他的毛瑟枪,“炸成了碎片。”
“好……好……”老魏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炸了就好……铁柱……铁柱他……值了。”
胜利的喜悦,被赵铁柱重伤的消息冲淡了。
但“三岔桥”被炸毁,依旧是晋察冀军分区自“青石岩”拔点以来,最大的一场胜利。
日军在同蒲线上的运输,至少要瘫痪半个月。
“风语小队”——这支刚成立就几乎被打残的队伍——一战成名。
林远山的名字,也第一次,从“五台山幽灵”这个野路子称谓,变成了“神枪手”。
但质疑,也随之而来。
当晚,庆功宴(其实就是缴获的罐头和土烧酒)。
主力部队的战士们,围着陈虎,听他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如何在桥墩下安装炸药,如何被军犬追杀,如何从“阎王口”反向突围。
“……那狗日的少尉,”陈虎喝得满脸通红,“就站在悬崖顶上!老子绕到他屁股后面,‘砰’一枪!直接送他下去见了阎王!”
“好!”战士们大声喝彩。
“陈虎大哥是条汉子!这才是打鬼子!”
“咱们主力连在‘黑风口’,也拼光了两个班!那才叫一个惨烈!”
酒过三巡,一个在佯攻战中胳膊上挂了彩的老兵(外号“老黑”),端着一碗酒,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院子另一头。
林远山正独自坐在阴影里,用一块鹿皮,擦拭着那具蔡司瞄准镜。
他没喝酒。他只是在等白鹿给小石头换完药。
“喂。”
老黑打了个酒嗝,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戳了戳林远山的肩膀。
“你就是那个……‘神枪手’?”
林远山抬起头,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听说,”老黑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讥讽,“我们主力连在‘黑风口’跟鬼子拼命的时候,你在两公里外……看戏?”
“听说,陈虎在桥下差点被狗咬死的时候,你……也趴在山上?”
林远山缓缓地放下了瞄准镜。
“你到底……开了几枪?”老黑凑近了,满嘴酒气,“五枪?还是六枪?”
“老黑!你他娘的喝多了!滚回去!”
一声暴喝!陈虎猛地站了起来,他那巨大的阴影将老黑笼罩。
“我没喝多!”老黑梗着脖子,也吼了回去,“陈虎!你是英雄!我服你!但我不服他!”
他指着林远山。
“咱们弟兄,是用命,用刺刀,一寸一寸往前拱!他呢?!他凭什么?!就凭他会躲?!躲在八百米外放冷枪,算什么本事?!那是缩头乌龟干的活儿!”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陈虎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了。他一把揪住了老黑的衣领。
“我说错了吗?!”老黑也急了,“我们流血的时候,他在哪?!赵铁柱断手的时候,他又在哪?!他就是个……”
“你闭嘴!”
陈虎那砂钵大的拳头,就要砸下去。
“陈虎。”
林远山站了起来。
他按住了陈虎那只即将挥下的、青筋暴起的手臂。
“他没说错。”林远山的声音很平静。
陈虎和老黑都愣住了。
“你们不信我,”林远山环视四周,那些刚才还在欢呼的战士,此刻都用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敬畏”和“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是因为你们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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