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最终有惊无险地靠回了胤城东码头那个偏僻的泊位。
将船勉强系好，三人几乎是从船上挪下来的，脚步虚浮，浑身湿透，带着一身海腥与淡淡的血腥气。
融入了码头清晨渐起的嘈杂之中，却与周遭忙碌的景象格格不入。
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一种无形的默契和共同的紧迫感驱使着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码头。
再次回到了那座位于城市边缘，被遗忘角落里的安全屋。
哐当。
生锈的铁门在身后关上，将那点微弱的天光和外界的所有喧嚣彻底隔绝。
安全屋内那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淡淡药草气息的、凝滞而压抑的空气，此刻竟让人产生一种扭曲的“安心感”。
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片刻，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剧痛。
张九斤几乎是一头栽倒在那张破躺椅上，发出痛苦的呻吟，龇牙咧嘴地检查着自己身上各种磕碰淤青和擦伤。
柳七的情况最糟。
她靠在墙边，缓缓坐下，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肩胛处的伤口经过一路颠簸，又开始渗血，素色的苗衣上晕开更大一片暗红。
陈渡的状态稍好，但灵性透支和晋升后的虚弱感依旧强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不适，率先行动起来。
他走到角落，翻找出之前准备好的急救包和清水。
“老张，还能动吗？打点水来。柳姑娘，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伤口，重新清洗上药。”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张九斤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去找水盆。
柳七看了陈渡一眼，微微点头，没有拒绝，只是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处理伤口的过程沉默而高效。
陈渡的动作出乎意料地熟练且稳定，清洗、消毒、敷上柳七提供的特效伤药，包扎，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仿佛他依旧是那个在殡仪馆里处理遗体的敛容师，只是对象从冰冷的尸体换成了活的同伴。
灯光下，柳七肩胛那个恐怖的贯穿伤清晰可见，边缘皮肉翻卷，隐约能看到森白的骨茬。
周围萦绕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溺海娘的阴冷怨气，虽然已被陈渡之前的力量净化大半，但仍顽固地阻碍着愈合。
陈渡的指尖带着一丝新晋升的、融合后的灵性力量，小心地驱散着最后那点残余。
柳七的身体微微颤抖，牙关紧咬，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包扎完毕，陈渡又给张九斤处理了几处较深的划伤。
“谢了，陈老弟。”张九斤龇牙咧嘴地道谢，看着消耗掉的药品，又心疼地嘟囔，“这又得算进成本里啊……”
简单的治疗结束后，安全屋内再次陷入沉寂，但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感，以及那艘灰色监视船带来的无形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信任在共同历经生死后似乎增进了些许，但彼此之间依旧隔着一层看不清的迷雾。
短暂的沉默后，三人几乎同时开始行动，各自消化着此行的收获，仿佛只有不断变强，才能对抗那无所不在的危机感。
陈渡走到屋角相对空旷的地方，闭上双眼，意念沉入体内。
他首先熟悉的是【溺海娘的悲鸣】。
指尖微动，一缕冰冷的水汽汇聚，时而化作一枚小小的冰棱，时而散成一团遮蔽视线的小范围雾气。
那其中蕴含的微弱悲伤波动，足以让心志不坚者情绪低落。
操控尚显生涩，范围和强度也有限，但方向明确。
接着，他开始尝试那最重要的新能力——【傩戏面具】。
他集中精神，回想【湘西尸王】那腐朽官袍下的阴冷尸煞之气，回想它胸腔内金蚕蛊蠕动的诡异波动。
渐渐地，他的面部轮廓开始变得模糊，一层极淡的、由阴影和微弱尸气构成的雾气笼罩其上。
他的肤色变得青白，眼神透出一股非人的死寂和冰冷，甚至连周围的气温都似乎下降了几分。
但仅仅维持了不到三秒，那雾气就剧烈波动起来，随即溃散。
陈渡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灵性消耗不小。
“只能模拟气息和微弱形态，无法真正改变体貌，持续时间也短……而且，对模仿对象的‘理解’必须足够深刻，否则徒有其表，很容易被看破。”
他暗自评估，并不气馁。
这能力潜力巨大，关键时刻足以扭转战局。
另一边，张九斤早已迫不及待地掏出了那块【王船残骸】，就着昏暗的灯光，拿出放大镜、软刷、甚至还有一套微雕工具。
像个考古学家般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木块表面的焦黑污渍，试图让那些残缺的符文更加清晰。
嘴里不住地念叨：
“宝贝……真是好宝贝……这木质，绝了！阴而不腐，怨而不秽……这符文，啧，有点‘殄文’的影子，又像是更古老的水书……要是能找个老家伙帮忙看看……”
他已经完全沉浸进去，仿佛手上的不是一块木头，而是通往财富和知识的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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