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檀香总带着股淡淡的药味,李太后捏着科场舞弊案的卷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宣纸上 收受贿银五万两 的朱批像道血痕,刺得她眼睛发疼 —— 那五万两里,有三千两是她宫里的小太监偷偷送去的,说是 给表舅添件新官袍,如今想来,竟是帮着他买题的赃款。
太后,陛下到了。 贴身宫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李太后慌忙将卷宗塞进佛龛下的暗格,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锁,才想起自己鬓角的碎发还没理好。铜镜里映出张憔悴的脸,眼角的细纹比上月深了许多,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垂帘听政时的威严。
朱翊钧走进来时,正看见母亲对着铜镜发怔。他躬身行礼,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铺着羊绒毯的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儿臣给母后请安。
钧儿来了。 李太后转过身,强挤出笑容,示意宫女奉茶,听说顺天府的案子结了?哀家这几日总睡不安稳,想问问详情。
茶盏落在小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朱翊钧看着母亲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已猜到七八分。他从袖中取出另一份卷宗,封面写着 科场舞弊案主犯供词,字迹是海瑞亲笔,笔锋凌厉如刀:母后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李太后的手指刚碰到卷宗,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佛龛里的观音像垂着眼,仿佛在看她的窘迫。钧儿, 她屏退左右,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连自己都觉出的颤抖,李嵩是你表舅,自小看着你长大的...... 他就是一时糊涂,能不能...... 从轻发落?
朱翊钧垂着眼,看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那茶叶是福建新贡的武夷岩茶,还是庞尚鹏上月送来的,此刻在水中打着旋,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思。母后,儿臣知道您念旧情。 他抬起头,目光里带着难掩的恳切,可李嵩不是小错 —— 五万两银子,二十多个买题的考生,这是在挖大明的根基啊。
哀家知道错了...... 李太后的声音哽咽起来,从暗格里取出那页记录着 三千两 的供词,纸角已被泪水洇得发皱,可他终究是李家的人,贬去南京也好,流放边疆也罢,别让他丢了性命,行吗?
她想起万历初年,自己垂帘听政时,李嵩还只是个秀才,提着一篮家乡的枣子来宫里磕头,说 要好好读书,给太后争光。那时的他虽穷,眼里却有光,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贪得无厌的模样?
朱翊钧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小时候,表舅总偷偷塞糖给他吃,还说 等将来中了状元,给外甥当老师。可那些温情,在五万两赃银和二十多个被毁掉前程的寒门子弟面前,突然变得轻飘飘的。
母后您看这个。 他从卷宗里抽出一份答卷,是落榜生刘大器的《民生策》,字里行间都是对河间府水患的痛陈,此人文章远胜中举者,却因没送礼落榜。儿臣若放过李嵩,怎么对得起这样的学子?
答卷上的墨迹还带着洇开的痕迹,显然是写得太急,笔尖划破了纸。朱翊钧仿佛能看见那个寒门举子在油灯下苦读的模样,十年寒窗,却输给了银子,这样的公道,他这个皇帝若不给,还有谁能给?
李太后的目光落在答卷上 疏浚河道 四个字上,忽然想起李嵩供词里说,买题的张家公子也写了这句,却是从幕僚那里抄来的。她的手指抚过刘大器的名字,那字迹虽不工整,却透着股执拗的劲,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 那时她还不是太后,只是个盼着丈夫能公正处事的王妃。
可......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朱翊钧打断。
母后,您还记得万历五年的江南水灾吗? 皇帝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当时儿臣要开仓放粮,有勋贵说 应先报户部 ,是您说 百姓快饿死了,规矩能当饭吃? 如今这科场舞弊,就像当年的水灾,若讲情面,寒的是天下读书人的心。
李太后沉默了。佛龛里的檀香飘过来,呛得她鼻子发酸。她知道儿子说得对,科举是寒门子弟唯一的出路,若连这条路都被权贵堵死,天下人会怎么看她这个太后,怎么看大明朝廷?
哀家......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三千两的供词揉成纸团,哀家不管了,你按国法处置吧。 话虽如此,眼眶里的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朱翊钧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朱翊钧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曾为他掖过被角,曾在他初登帝位时拍着他的肩说 ,此刻却冰凉而颤抖。母后, 他轻声道,儿臣知道您难过。但李嵩若不死,以后会有更多人效仿,到时候别说寒门子弟,就是朱家的天下,都可能不稳。
他想起张居正曾说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如今这科场舞弊,就是那 不测之忧,若不严惩,后患无穷。
李太后抹了把泪,从妆匣里取出枚玉佩,上面刻着 字。那是李嵩小时候戴过的,后来送给了她当念想。把这个给他吧。 她的声音沙哑,告诉他,是姑母对不住他,没教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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