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的白幡在四月的寒风里猎猎作响,素帛被雨水浸得发沉,垂在门楣上像一道凝固的泪帘。从朱漆大门到街对面的老槐树,三十六个白灯笼一字排开,烛火在纱罩里明明灭灭,映得往来吊唁者的脸一片惨白。
朱翊钧站在文华殿的铜镜前,看着内侍为自己换上素服。玄色的杭绸衣料泛着暗哑的光泽,领口的素纱衬得他脖颈愈发白皙,倒比明黄龙袍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清瘦。小李子捧着祭文匣子,锦缎表面绣着缠枝莲纹,与御案上那叠湖广军饷账册形成刺目的对比。
“陛下,礼部尚书求见。” 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这场即将开始的盛大葬礼。
朱翊钧系好玉带,转身时玄色衣摆扫过铜镜,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让他进来。”
礼部尚书捧着葬礼仪轨,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带着哭腔:“陛下,首辅的金棺已备妥,十六名锦衣校尉抬棺,百官素服相送,百姓沿街跪拜…… 这规格,堪比开国元勋啊。”
朱翊钧翻开仪轨,指尖划过 “御赐冥器百件”“纸钱万贯” 的条目,突然笑了。“张先生辅政十年,该有此体面。” 他将仪轨合上,推回给礼部尚书,“只是冥器不必用金的,换成陶制的吧。张先生一生简朴,想来不喜欢这些虚浮的东西。”
礼部尚书愣了愣,随即躬身应道:“臣遵旨。” 心里却暗自嘀咕 —— 陛下前几日还命人打造金质谥宝,怎么突然又崇尚简朴了?
出东华门时,送葬的队伍已排成长龙。百官穿着麻布孝服,腰间系着草绳,手里的哭丧棒在石板路上拖出细碎的声响。曾省吾作为治丧官,跪在最前排,麻布孝服的前襟已被泪水浸透,贴在身上显出里面月白锦袍的轮廓。他看见朱翊钧的銮驾过来,哭得愈发悲痛,额头 “咚” 地撞在青石板上,立刻渗出血迹。
“陛下…… 首辅在天有灵,定会感念陛下隆恩……” 他哽咽着说,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袖口却悄悄将一张银票塞进袖袋 —— 那是苏州商人刚送来的,求他在清算旧部时高抬贵手。
朱翊钧的銮驾在张府门前停下,他走下轿时,曾省吾膝行上前,想搀扶却被侍卫拦住。“不必多礼。” 朱翊钧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越过他,落在那口金丝楠木棺椁上。棺木上覆盖着明黄绸缎,“太师” 二字的织金纹样在阴雨天里依旧耀眼,四角各站着一名披麻戴孝的侍卫,手里的长戟在雾中泛着寒光。
灵堂里弥漫着檀香与纸钱的混合气味,供桌上的白烛燃得正旺,烛泪顺着铜台淌下来,像串凝固的血泪。朱翊钧展开祭文,洒金宣纸上的字迹在烛火下跳跃:“朕惟先生起自寒微,辅朕十年。考成法立,吏治为之一新;一条鞭行,万民得以苏息……”
他的声音清朗,在灵堂里回荡,百官跟着哭拜,哭声响彻云霄。曾省吾哭得几乎昏厥过去,身子一歪靠在灵案上,趁机将案下一个锦盒揣进怀里 —— 里面是他昨夜从库房搜出的张居正与边将往来的密信,说不定日后能成保命符。
朱翊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念完祭文,亲自上前为张居正上香,檀香的烟气呛得他微微蹙眉,却恰好遮住了眼底的寒意。“曾爱卿,” 他转身时拍了拍曾省吾的肩膀,“张先生的后事,就劳你多费心了。”
曾省吾受宠若惊,连忙磕头:“臣万死不辞!” 心里却松了口气 —— 看来陛下果然念及首辅情面,不会对旧部赶尽杀绝。
送葬的队伍缓缓向城郊的墓地进发,金丝楠木棺椁被十六名校尉抬着,在泥泞的路上颠簸。百姓们挤在街旁,看着这盛大的场面,议论纷纷。
“张首辅真是好福气,死后还有皇帝亲自送葬。” 卖豆腐脑的老汉啧啧称奇,木勺在粗瓷碗里敲出轻响。
“可不是嘛,” 旁边的书生推了推眼镜,“听说陛下还追赠了太师,这可是文臣最高的荣耀了。”
“那曾大人哭得真伤心,不愧是首辅的得力干将。” 穿粗布短打的脚夫感慨道,手里还攥着刚挣的几枚铜钱。
这些议论顺着风飘进銮驾,朱翊钧撩开轿帘,看见曾省吾骑着马跟在棺椁旁,正偷偷对管家使眼色。管家会意,悄悄溜进旁边的巷子 —— 那里停着辆马车,车厢里堆满了曾省吾连夜转移的金银珠宝。
“骆思恭。” 朱翊钧低声唤道,玄色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那把金钥匙,指节泛白。
锦衣卫指挥使从阴影里走出,飞鱼服上的金线在雾中闪着冷光。“属下在。”
“曾省吾的管家,” 朱翊钧的目光落在巷口,“让他把东西运走。”
骆思恭愣了愣:“陛下?”
“苏州那边,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 朱翊钧放下轿帘,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总得让他把所有赃物都亮出来,咱们才好‘一锅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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