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的灵堂里,白幡被穿堂风扯得猎猎作响,纸人纸马在昏暗的烛火下摇晃,像一群沉默的看客。张敬修跪在父亲的灵前,指尖攥着那本被血浸透的《帝鉴图说》—— 这是张居正临终前攥在手里的书,书页间还夹着半张写着 “潘晟” 二字的便签。
“噗 ——”
一口猩红的血猛地从他嘴里喷出,溅在灵前的供桌上,染红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米粥。管家惊呼着扑上来,却被他挥手推开。他直挺挺地跪着,任凭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明黄色的孝布上,晕开一朵朵丑陋的花。
“父亲…… 儿子明白了……” 张敬修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目光死死盯着灵位上 “大明首辅张居正” 的牌位,“您临终前举荐潘晟,哪里是想保他入阁,是想让他做咱家的挡箭牌啊!”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照亮了他眼底的绝望。潘晟被罢的消息半个时辰前传到张府,曾省吾带着几个亲信卷着账册想溜,却被锦衣卫堵在门口,连人带东西都 “请” 去了镇抚司喝茶。那些藏在西厢房第三柜的密信,那些记录着新政背后猫腻的账册,此刻怕是都摊在少年天子的御案上了。
“好手段…… 陛下好手段啊……” 张敬修瘫坐在蒲团上,看着供桌前那盏长明灯的火苗一点点缩小,像极了父亲弥留之际的呼吸。他想起三天前父亲还能说话时,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嘱 “潘晟入阁,咱家可保三年安稳”,那时他以为父亲是老糊涂了,现在才明白,那是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留给家族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可这道护身符,从一开始就被陛下看穿了。
“少爷,锦衣卫在院子里清点东西了!” 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的托盘摔在地上,供果滚得满地都是,“他们说…… 说要查首辅生前的‘公务往来’,连库房的地砖都要撬开看!”
张敬修猛地站起身,膝盖因为跪得太久发出咯吱的响声。他踉跄着冲到门口,正看见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拿着铁钎,在库房的青石板上凿得砰砰作响。曾省吾被两个缇骑架着,玄色官袍上沾着尘土,平日里的嚣张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惊恐。
“住手!” 张敬修嘶吼着扑过去,却被一个锦衣卫拦住。冰冷的绣春刀抵在他胸口,刀鞘上的铜环硌得他生疼。
“张公子,这是陛下的旨意。” 锦衣卫的声音冷得像冰,“首辅生前有功,陛下怕有人借故生事,特命我等‘保护’张府。”
“保护?” 张敬修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是想把我家翻个底朝天,找出你们想要的‘罪证’吧!” 他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箱贴着 “漕运密档” 的卷宗,里面记着万历五年江南盐税亏空时,张居正如何让潘晟做的手脚 —— 那些东西要是被搜出来,张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他转身想往书房跑,却被管家死死拉住。“少爷不能去!” 老管家的声音带着哭腔,“首辅交代过,书房东墙有暗格,实在不行…… 就烧了它!”
张敬修的脚步顿住了。烧了?那是父亲毕生的心血,是新政推行的所有记录,里面有他为了大明国库充盈熬过的无数个通宵,有他为了推行一条鞭法得罪的所有权贵名单,也有…… 那些不得不做的手脚。烧了它们,就等于烧了父亲在史书上的名声。
可不烧,就是张家灭门的罪证。
“呵……” 张敬修望着父亲的灵位,突然觉得无比讽刺。父亲一生算计,连临终前都在布局,却没算到自己精心挑选的 “后手”,会变成压垮张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潘晟被罢,不是因为贪墨,不是因为舞弊,只是因为他是张居正的人 —— 这就够了。
“烧吧。” 他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烧干净了,或许…… 还能留个全尸。”
管家含泪点头,转身往书房跑去。没过多久,浓烟就从书房的窗棂里冒出来,带着纸墨燃烧的焦糊味,在灵堂的烛火中弥漫开来。锦衣卫们停下手里的活,看着那团越来越浓的黑烟,脸上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张敬修跪在灵前,听着远处传来的救火声,听着锦衣卫们低声的议论,听着自己心脏沉重的跳动,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这寒意不是来自穿堂的冷风,而是来自紫禁城深处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天子 —— 他用一场看似宽厚的葬礼稳住所有人,却在暗地里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们自己钻进圈套。
父亲啊,你终究还是输给了自己一手辅佐的学生。
文华殿的琉璃瓦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金辉,朱翊钧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望着张府方向那柱冲天的黑烟,指尖轻轻敲击着汉白玉栏杆。栏杆上雕刻的龙纹被磨得光滑,硌得他指尖微微发麻。
“陛下,张府着火了。” 骆思恭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捧着刚从镇抚司送来的卷宗,“曾省吾招了,说西厢房第三柜藏着张居正贪墨河工款的账册,还有…… 给潘晟通风报信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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