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驶出半里地,就被一队东宫侍卫拦住。为首的侍卫捧着个紫檀木盒,单膝跪地:“李博士,陛下有赏。”
李贽打开木盒,里面是百两白银,还有张素笺,上面是少年天子的笔迹:“先生的书,朕爱看。若有新作,可托人送来。”
老儒的手突然抖了起来,白银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却比不过那行字的温度。他对着紫禁城的方向深深叩首,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陛下仁明,远超历代君主!”
马车再次启动时,李贽把素笺贴身藏好,白银却让侍卫还给陛下:“告诉万岁爷,臣着书不是为了银子,是为了让天下人看看,这世间还有真话。”
侍卫回报时,朱翊钧正在东宫书架前踱步。书架最上层新添了一排蓝布封皮的书,每本都贴着标签 ——《李贽着作抄录》。骆思恭带着锦衣卫,用了三天三夜,将李贽留在国子监的手稿、批注、甚至废弃的草稿都抄了下来,连墨渍都原样复刻。
“他没收银子?” 朱翊钧拿起一本抄录的《初潭集》,字迹模仿得与李贽有七分像。
“是,” 骆思恭躬身道,“李博士说,只求陛下能听进几句真话。”
朱翊钧的指尖划过 “民为贵,君为轻” 的批注,那里的墨色比别处深,显然是李贽反复修改过的。“他的真话,朕记下了。”
南京的奏报很快送到北京。说李贽到任后,果然闭门着述,只是偶尔去秦淮河畔的茶馆,听贩夫走卒讲些民间疾苦。江南的言官几次想找茬,都被南京礼部尚书拦住 —— 这位尚书是李太后的亲戚,悄悄得了句口谕:“保李贽一命,看他能写出什么。”
张居正得知后,只是在考成法的功过簿上重重画了个圈,却没再提处置李贽的事。他忙着核查各地的税银,忙着应付那些因李贽之事而蠢蠢欲动的言官,竟渐渐没了精力再管南京的异端。
朱翊钧却时常翻看那些抄录的着作。在李贽的《续焚书》里,他看到了 “清廉而不爱民,不如贪赃而能吏” 的尖锐,看到了 “法者,保民之具,非困民之术” 的恳切,这些话像面镜子,照得新政的弊端无所遁形。
“小李子,” 他指着其中一页,“把这段话抄下来,送到户部给赵焕。”
那页上写着:“税银多寡,不如仓廪虚实;考成优劣,莫若百姓悲欢。”
赵焕收到抄录时,正在核对湖广的赈灾粮款。看着那行字,他突然将账本往桌上一拍,对属下道:“重新核!哪怕少报三成税银,也得让流民先吃饱饭!”
深秋的雨落进南京的秦淮河,打湿了李贽窗前的书稿。老儒放下笔,望着北方的方向,那里的紫禁城隐在云雾里,却有束光透过雨幕,照在他的稿纸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着作已被抄录进东宫,不知道那句 “百姓饥寒,君之过也” 正被少年天子反复揣摩,更不知道一场关于新政的悄然变革,已因他的文字而埋下伏笔。
他只是蘸了蘸墨,在纸上写下:“陛下许臣着述,臣当以真话报之。”
雨越下越大,秦淮河的画舫传来隐约的歌声,与书房里的落笔声交织在一起,像首关于真话与权力的歌谣。而北京的东宫书架上,那排蓝布封皮的书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等待着被翻开的那一天。
朱翊钧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当李贽的真话与流民的疾苦在朝堂上相遇,当考成法的数字与百姓的笑脸被放在天平上称量,那时,他就能真正明白,什么是该坚持的,什么是该改变的。
而现在,他需要等待。等待南京的书稿积成山,等待时机成熟,等待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那场必然到来的风暴。
窗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金色的地毯。朱翊钧捡起片叶子,夹进李贽的书稿里,当作书签。他想起老儒离京时的叩首,想起那句 “陛下仁明”,突然觉得,这 “仁明” 二字,比任何玉玺都要沉重。
但他愿意担着。因为他是大明的皇帝,他的肩上,扛着的不仅是祖宗的基业,更是万千百姓的期待,和那些藏在文字里的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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