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地砖刚用桐油擦过,泛着清冽的光。王国光跪在冰凉的砖面上,官袍前襟还沾着通州粮仓的麦糠 —— 他刚从粮仓盘完账,就被锦衣卫火急火燎地请了过来,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
朱翊钧坐在铺着明黄软垫的宝座上,手里捏着一本蓝封皮的账册,封面烫金的 “太仓边饷” 四个字被指腹摩挲得发亮。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噼啪声,王国光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擂鼓般响着,他预感到,这绝不是一次寻常的召见。
“王大人,” 朱翊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比殿外的秋风还要冷,“边军饷银,还欠多少?”
王国光的肩膀猛地一颤,额头抵得更低了。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山东的税银刚入库,陛下就盯上了边饷,看来那些关于 “国库充盈却拖欠军饷” 的流言,终究还是传到了御前。
“回陛下,”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欠…… 欠三个月了。”
“三个月?” 朱翊钧猛地将账册摔在案上,桑皮纸的书页散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 —— 那是他昨夜逐行核对时做的记号,“大同的士兵在零下三十度的城墙上站岗,辽东的将士啃着冻成石头的窝头,他们在边关挨冻受饿,饷银却拖着不发,他们怎么保家卫国?”
账册上的数字像活过来一样,在王国光眼前跳动:大同镇欠饷七万两,辽东镇欠饷十二万两,宣府镇欠饷五万两…… 加起来足足二十四万两,足够让二十万边军熬过这个冬天。可这笔银子,却被户部以 “黄河修缮需优先拨款” 为由,压了整整三个月。
“臣有罪!” 王国光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黄河秋汛紧急,臣想着先保沿岸百姓……”
“百姓要保,士兵就不要了?” 朱翊钧的声音陡然拔高,龙袍的衣袖扫过案上的茶盏,茶水泼在账册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去年蒙古人叩关,是谁用血肉之躯堵住了雁门关?是那些欠着饷银的士兵!今年女真袭扰辽东,是谁在冰天雪地里追杀敌军?还是那些没拿到饷银的将士!”
他站起身,明黄色的衣摆在地砖上拖曳,像一道流动的光。“王大人,你去问问那些士兵的家人,他们宁愿饿着肚子,也要让边关的儿子活下来!”
王国光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了。他想起上个月去大同巡查时,看到士兵们穿着露出棉絮的铠甲,手里的刀因为缺了铁料而锈迹斑斑。守将握着他的手哭着说:“大人,再不给饷银,兄弟们就要哗变了!” 那时他还拍着胸脯保证 “下个月就发”,如今却食了言。
“臣…… 臣这就去调拨银子!”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朱翊钧喝住。
“站住!” 少年天子的目光扫过殿角,那里的冯保正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鹌鹑。自上次被罚抄《女诫》后,他就老实了许多,今日是被特意叫来侍立的,“冯伴伴听见了?”
冯保浑身一激灵,连忙上前两步:“奴才…… 奴才听见了。” 他看着案上那本被茶水浸湿的账册,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边军欠饷,朕哪还有心思大婚?” 朱翊钧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落在冯保身上,“内库的银子,先补边军饷银!”
冯保的脸 “唰” 地变得惨白,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陛下!那是您的私库啊!内承运库的银子是给太后和陛下日常用度的,动了这个,宫里的开销……”
“朕是天子,私库也是大明的银子!” 朱翊钧打断他,龙袍的飘带扫过冯保的脸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婚晚两年无妨,士兵冻饿而死,就晚了!”
他走到冯保面前,少年人的目光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冯伴伴,你去慈宁宫抄《女诫》时,该见过那些士兵的家眷吧?她们变卖首饰换粮食,就为了给边关的丈夫写封信,问问‘饷银发了吗’。”
冯保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确实见过那些妇人,她们跪在宫门外,手里捧着缝了又缝的鞋垫,希望能托人带给边关的亲人。那时他还觉得她们碍事,让人把她们赶走,现在想来,那些鞋垫里缝着的,都是一条条人命。
“去!” 朱翊钧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把内库能调动的银子都清点出来,交给王大人。不够的,从朕的份例里扣,从太后的份例里扣!”
“陛下!” 冯保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太后知道了会生气的!”
“母后不会生气。” 朱翊钧的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坚定,“她比谁都清楚,边关不稳,这紫禁城就是座空壳子。” 他转向王国光,“王大人,内库大约有十五万两,剩下的缺口,从山东补缴的罚银里扣,务必在三日内送到各军镇!”
王国光看着少年天子决绝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陛下不仅是在补发欠饷,更是在敲打自己 —— 国库的银子该用在何处,不该由户部独断,更该看百姓和士兵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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